原来方才这村子里，张自在闻到的那种怪味，是死人的味道，难怪他还觉得有些熟悉。
看见清楚村子里的状况后，众人的热情就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灭，所有人都呆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尸骨，这些人在死亡来临之前，也像他们这样挣扎过吧。
他们只觉得心中绝望更甚了，无论你是生前是什么，死了，模样也都是一样的。
而如今，他们也要死了。
李参数并不甘心，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冲幽幽的村子里喊了起来，“有人吗？”
他的喊声在这里甚至还有回音，在村子里荡了几圈，可是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他又喊了几声，也根本无人回应。
李参数还在喊着，安青远这时却突然走过去，按住了李参数的肩膀。李参数以为安青远是让他放弃了，但是安青远却又拍了拍他，示意他看向村子的左侧。
李参数将脸转过去，愣了一下，那里的土屋之中，有条不大的小巷，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孩的身影，正呆呆的望着众人。
张自在扭头望去，也被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村子里居然真的还有活人。
那老人佝偻着腰，看上去非常得老了，皱纹爬满了他的全身，孩子是个女孩，皮肤黑乎乎的，一只手怯生生的死死抓住了老人的衣角，正不安的看着他们。
他们穿得都很破烂，身上也很脏。
张自在看着他们，一阵心酸，这老人跟小女孩都瘦得出奇，感觉风一吹便会倒的样子，是因为长期的饥饿吧。
他随军南下以来，除了几个城市里的平民，一般的小村小镇上的百姓，见到军队也会躲藏起来，所以像这个国家里这种最基础的子民，他却还没怎么看见过，如今已经大多是这个样子了吗？
李参数与众人对视了一眼，便轻声道：“老人家，你别害怕，我们是从山谷那边的闽城来的，是当兵的。”
老人听了，混浊的眼神之中闪出了恐惧，便道：“当兵的？我们村子里现在就剩我跟我孙女了，没有吃的了，也没有钱啦，你们还来干嘛？”
他嚷嚷着，几乎是下意识，就将旁边的孙女往怀中扯了扯。
这样的反应，却是张自在他们意料之中的。
灾祸之年，又逢战乱，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自然会滋生各种暴力，贼匪横行，朝廷如今又无力去管，各地的民众都饱受摧残。
但是或许对比山匪恶徒，他们这些当兵的会做的事，却更加令他们害怕。
安青远看了一眼张自在，如此凄凉的状况，他也明白这个村子，不会有什么存粮了。
可他想了想，应该并不想让大家失去希望，便对老人道：“老人家，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抢东西的，我们从山谷那边来，好几天没吃什么了，你可知道，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到吃的吗？”
或许是安青远的脸，要生得和善一些，听了他说的话，老人倒是怔了一下，然后只见他那张苍老无比的脸，摇了摇，叹道：“没有吃的了，老天爷连下了几个月的雨，地里什么都长不出来，你们要是想找吃的，就往东走吧，七十里外有个平安镇，那里，可能还有些活人吧…”
这时，张自在听到抬着他的那个骑兵，将眉头皱了起来，自己喃喃道：“没有吃的了？那这老头跟小孩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他莫不是在诓我们吧。”
“别计较了，可能他们是藏了些粮食吧，但是如果分给我们，肯定是不够的…”
俩骑兵私语着，身为玄甲军，他们平日里虽然杀人如麻，但毕竟也是因为服从军令的原故。虽然嘴巴上有些不满，但张自在并没有发话，也仅限于此而已了。
张自在躺在担架上，听着这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一阵无力。
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死掉了，只剩这对老人小孩，没有任何的劳动力，可他们却还能活到现在，想来，自然是有些存粮的，但是看他们的模样，或许给自己都不够。
而且就凭朝廷军这几个月来的不堪形象，也不值得这些老百姓们箪食壶浆。
安青远也是心软之人，只朝那老人行了一礼，便道：“多谢，那我们不打扰了。”
李参数看了一眼那爷孙，走上去，对安青远轻声道：“就这样吗？安将军，七十里外，以兄弟们现在的状况，怎么也得两天了，可能会更晚，我们撑不到那么久了。”
安青远扭头看他，问道：“你想抢他们吗？”
李参数一阵语塞，他虽是为玄甲军的兄弟们考虑，但是抢劫平民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他看了看巷子里仍旧望着他们的老人，咬了咬牙，叹口气，便扭头往前面走了。
众人又往前面走去，但是方才太过激动，所有人都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不料是如此结果，但又无可奈何，顿时众人皆垂头丧气的，走了并没有几步，队伍中便有人摔在了地上。
李参数见状急忙跑过去，检查了一下，抬头望向众人，道：“太饿了，昏死过去了。”
大家都没好到哪去，这样下去，路上昏迷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听说饿死的人，死之前都会做一个好梦，或许就这样在睡梦之中逐渐死去，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死法。
安青远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突然，他径直走到了张自在面前。
张自在愣了一下，望过去，看到安青远脸上的神情，顿时便知道了安青远想说什么。
张自在将脸转向了另一边，以张自在的性格，让他做这样的决定，简直还不如杀了他。
正犹豫不决时，那老人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我…我们的食物也不多了，我是个两只腿迈进棺材的老头了，我想把吃的留给孙女啊，但是，我可以让你们吃一顿稀汤，可是就一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