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向前方奔了没有多远,突然就听见了一声惊呼,然后见到一道浑身是血的人影,从那里的小巷之中快速的冲了出来。
张自在拿开面具,定睛一看,见到那人身上穿着的居然是黑旗军的铠甲!
他急忙摘过马背上的长枪,横在手中,心想真是个傻瓜!
这应该是黑旗军中某个来不及撤退的士兵,但是现在想逃已经迟了,还不如乖乖投降,不然只会死的更惨。
“小子!想活命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张自在冲他大喊,但是那士兵似乎一听到他的声音,脚下却奔跑的更加快了。
这小子简直就是在找死!
张自在见状顿时恼怒,将枪调了个头,冒着雨,驰马上前,只一下就用枪尾顶住了他。
但这人却像疯魔了一般,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因为他满脸是血,张自在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张自在并不想杀他,正想着要不要将他打晕。
这时,从小巷中又冲出来几个朝廷士兵,看到张自在,便大声的冲他喊道:“将军小心!这小子好像疯了!见人就咬,已经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了!”
张自在闻言愣了一下,那士兵此时却突然双手抓住他的枪把,大吼了一声,一发力,那力道之大,居然将他手上的长枪直接给折断了!
只见他颠狂的像只野兽一般,十分惊人的忽得一下从平地上跃了起来,快得看不见动作,张自在惊讶望过去,只见他在半空中张开了嘴,作势就要咬下来。
这人的动作非常的快,张自在根本没来得及躲开,只听见盔甲哗啦啦的磨擦声,他感觉右肩上似乎被那人咬了一口。
张自在惊异于此人身手的同时也被激怒了,反手就抽出腰间的匕首来,也不管这许多了,直接朝他肚子捅了上去。
但奈何这把匕首似乎太短,一刀捅进去,这个人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个时候,战马已经支撑不住他们俩胡乱拉扯的重量,往旁边倒去。
张自在瞧准时机,趁机狠狠的踢了这士兵一脚,挣脱了出来,顺势往另一边一滚,捡起了刚才掉落的断枪枪头。
刚站稳,他抬眼就见这黑旗士兵在地面上扭曲着身体,挣扎了几下,突然便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又站了起来!
张自在心中十分讶异,以他的力道,刚才那把匕首几乎要将他刺穿了,就连肠子都有几根搭在了肚子上,可是这个人却依旧生死活虎似的!
张自在从军以来历经的血战并不少,但还从来没见过生命力如此顽强的人,不由地大惊失色,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张自在望着眼前这人,虽然他是站着的,但是整个人的身体却一直往左边倾斜,只见到他忽然扭了几下脑袋,那里面像是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要冒出来似的。
张自在皱起眉头,但是他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就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这人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怪声。
张自在又看向他,就刚好对上这小子一脸表情凶狠的望了过来。
这几年下来张自在也不是吃素的,他冷笑了一下,杀心顿起,也不似刚才那般留手了。
只见他大喝一声,手中紧握着枪头,趁那人扑将过来的瞬间,找了个破绽就直接往他脑袋上捅去。
这是刚上战场时,军中的老兵教张自在的杀人手段,人体最脆弱的无非就那几处地方,狠毒是狠毒,但是在战场之中,这是对付敌人最有利的进攻方式。
电光火石之间,张自在手中半截枪头眼看就要刺了上去!
可这个时候,张自在耳边突然“咻”的!飞过去了一道风声!
他脚下马上一顿,只看见一根金羽箭几乎是贴着张自在脸颊射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那人额间。
这只箭既准又狠,只见那士兵脑浆都几乎暴了出来,整个人往后一退,随既便如同滩烂泥倒下,再无生机。
张自在呆了一呆,转过脸去,看见身后的街道上出现了几个骑马的身影,领头的那人,没有戴面具,正是庞都统。
居然是庞都统!
张自在暗骂了一声,马上想起来,玄甲骑兵之中能用得上金羽箭的,除了都统还能有谁?
“玄甲骑兵前营第叁伍长张自在,见过都统大人!”他急忙单腿跪下。
“张将军可是勇冠三军的人物,怎么对付一个落单的小兵如此吃力?”
庞都统的脸隐在头盔阴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但张自在明白庞统制并非是在嘲讽他。
张自在心中一跳,朝廷向来最重忠义,他不敢言明,只好伏头在地。
“回都统,方才攻城时损耗了些精神,一时不慎,才会如此狼狈,未将感谢都统搭救之恩!”
庞都统闻言,却没有再回答,他驱马慢慢走到张自在面前。
“起来吧,张将军,既然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小牙,吩咐下去,在城里给张将军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谢都统!”张自在连忙又跪下谢恩。
庞都统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谢。”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头看向张自在,道:“对了,张将军,现在并非伍长,而是百郎将了,要切记啊…”
张自在怔了一下,刚想应答,庞都统几人却已经驾马在大雨之中扬长而去了。
张自在站起来,看了看旁边大雨中那副血肉模糊的黑旗兵尸体,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也离开了这里。
有了庞都统的命令,很快就有辎重营的士兵找到了张自在,说给他在城西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那里离关押平民的地方也远,可以安心的憩息一下。
张自在点了点头,便驾马跟着那士兵向城西处走去。
为了方便管理,玄甲骑兵是被分为前,中,后三营。其中后营就是辎重营,人数最多,几乎占了他们全数的一半,这些士兵们一般并不需要上阵冲锋,只是负责收拾战场与各类辎重。
像这回奔袭闽城,毕竟是事从急促,所以后营的人数其实都还算少了。
在军校的时候,张自在的老师就常常对他们讲,辎重营的存在在战场上是非常重要的,千万不要轻看他们,他们上马可以打仗,下马干活做饭,可以说一军之重就在辎重营之中,也不为过。
虽然话虽如此,但是战场上的所谓名次毕竟是以暴力宣称,只出力干活的人自然也要遭受更多的非议。
不过张自在虽然身在素以“暴戾乖张“之称的前营之中,但他性情温和,向来与人亲近,自然与辎重营的士兵们关系都不错。
张自在走着走着,瞧着前面领路的小士官还有些眼生,便开口问他:“怎么称呼小哥?之前的蔺宿大人呢?”
小士官闻言,有些稚嫩的脸蛋笑了笑,拱手回他道:“回将军,我叫环殊,您叫我小殊就好,蔺大人升官了,他现应该领着人马在清扫广场那边的尸体呢。”
张自在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倒是这环殊自来熟,开了这个头,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张自在搭话。
张自在倒也不生气,只是在马上默默听着他闲扯。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道上走了不久,环殊突然指着前面,冲张自在叫了一声,便道:到了将军!
张自在勒住马,抬头一看,眼前的是个极大的园子,装潢的富丽堂皇,应该是南方某个贵族才配居住的。
张自在哑然一笑,他出身寒门,像以前只是走过这样的地方都觉得荣幸,没想到今天居然要他住进去了。
战争果然会改变很多的东西。
张自在跨下马,环殊在他背后跟着,有些羡慕的说,都统有令,在玄甲军驻城的这段时间里,这座园子就是将军一个人的了。
张自在倒不觉得有多高兴,只是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座很好的府邸,可能是主人走的过于匆忙,大厅里许多的珍宝古玩都没有带走,不过房子里很乱,倒让人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值钱。
“将军,您请。”
在房子里七歪八拐后,环殊将张自在领到一个房间门口。
然后突然就冲他眨了眨眼,便神秘兮兮的低声道:“张将军,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来辎重营里来找我,我先退下了…”
他说完,也不等张自在再问,就表情怪异的快步走了。
张自在看着他急忙而去的背影,有些不太明白,就皱起眉头,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可真够大的,连木头都是用的上好的黄金楠。
张自在感叹了一下,将自己的包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正想坐下,然后一扭头,忽然就看到房间最里面的那张大床上,似乎摆着什么东西。
张自在感到有些奇怪,这时,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他马上明白了,那里躺着一个人!
张自在快步走过去,一把将被子掀开,露出来里面一个全身被捆住的女子。
他愣了一下,随既不由苦笑,难怪刚才这环殊表情古怪,原来是在这里抓了一个女人来讨好他!
真没想到环殊这小子看上去最多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已是如此圆滑了。
被子一掀开,那女子的表情就像一头被盯上的小兽,立马惊恐了起来,开始拼命的挣扎。
这女人模样生得确实很美丽,从刚才一路进城来,张自在几乎没有看见城中有多少女人,看来环殊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不过这次,环殊的如意算盘可是要打错了,张自在此时哪里还有这样的心思?
张自在望着她充满仇恨的眼神,叹了口气,就抽出匕首来,女子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便惊惧的一个劲得往后退去。
张自在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别动!”
然后他用刀轻轻一划,女子身上的绳索就断了。他将匕首收好,便挥手对女子说:“你走吧。”
女人呆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他道:“你…你真放我走吗?”
张自在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将自己的长袍扔给了她,冷冷道:“穿上它吧,不然出去了也马上会被抓起来的。”
女人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迫不及待的将长袍披上,马上就毫不犹豫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张自在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犯了战场上的大忌。
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出那些事情,也难怪他的老师在学校里对张自在的评价,向来都是勇智兼之,唯独妇人之仁。
张自在实在不太习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他也不想逛什么花园,他叹了一口气,便坐到了床上,然后检查起了刚才被那名疯掉的黑旗士兵咬伤的肩膀。
脱掉盔甲,肩膀上露出来的两排牙印黑红黑红的,瞧着还挺吓人的。
但说来也怪,张自在竟也不觉得疼,不过这样的小伤对战场上的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他从包袱里摸出药来,就随手敷上了。
做完这些,他确实也有些发困,为防有什么突发,又将盔甲穿上,就直接躺下睡了。
这房子周围确实安静,连外面的雨声都稀拉了不少。
但是几个月的行军经历下来,张自在的神经已经习惯警觉了,一下子说让张自在松懈下来,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眯了一会,只感觉好像越睡越累,最后他索性又爬起来了。
张自在坐在那里发了会呆,就走下床来,在房间里闲转了一圈。
这里之前应该是间书房,这种东西在士兵眼中是最不值钱的,所以没有人会抢,仍旧在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
张自在随便抽出来了本,发现这书架上放置的,大多都是关于宗教的书籍,看来之前这里的主人,爱好研究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随军的部队里,也有不少南疆出身的弟兄,张自在无聊时听他们讲起过,南疆不同于北部,这里充斥着许多的教义与古怪的传说。
所以生活在南疆的人民因为环境的影响,非常信仰神魔。
他又随手翻开一本书,书页里描绘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神仙模样,几乎每个神的身上都拥有着动物的特征。
张自在还听说以南疆人的宗教来说,人类的祖先就曾经与这样的“神”共存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张自在看着看着,突然又想起来之前在黑旗军营中,他看到他们所供奉的神。
那是他见过模样最古怪的神了,跟这些书本上绘画出的完全不一样。
张自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觉得第一眼见到那神的时候,有种坠入深渊之中的错觉。
但是黑旗军们却极度尊崇它,张自在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真的有这种神通广大的东西,在黑旗军们节节败退的时候,它为什么不出手帮助他们赢下这场战争呢。
又看了一会儿,他实在觉得无趣,就将书丢下,张自在走到桌边,将他带来的包袱打开,把里面的半截枪头拿出来换上一根新的枪管,又别上军刀,正想推开门往外走,走廊里此时却突然撞进来一个人影。
环殊没想到房门会突然被打开,没止住脚步,一头就摔进了房间之中。
张自在连忙扶住他,刚想开口问他什么事情。
环殊赶紧站直,先是奇怪的往张自在身后看了一眼,随后便急忙冲张自在拱手,说道:“张将军,都统今夜在营中设宴,邀请各营将军们参加,庆祝此番攻下闽城成功!”
张自在点了点头,他瞧环殊却是欲言又止的一副样子,张自在便问他:“你是在寻那名女子吧?”
环殊闻言愣了一下,想来也猜到什么了,便问道:“难道将军您…”
张自在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走出了房门,“我已经把她放了,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我并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