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就来临了，张自在走出府邸，抬头望了一眼天，只见空中乌云密布，星点朦胧。
连月的雨，他都不曾记得月亮是何模样了。
然后他就走到战马前，蹬上马背，便往庞都统营帐的方向赶过去。
闽城在汴南省不是大城市，但是因为南疆经济繁荣，就算这样的城市也经过了不少的扩建，比起北方的城市，也不逞逊色。
虽然是大雨之下，但闽城里仍旧止不住滚滚冒出的黑烟，夜色下的城市比起白天更加可怖，不时能听到从远处传来人的尖叫，与孩子的哭喊。
焚烧尸体的焦臭，与雨水的湿霉味混和在一起，令人窒息。张自在经过一片狼藉，时不时还会看见散落在残砖瓦砾里的人头。
庞都统的营帐设在闽城里的广场废墟之上，离张自在休息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他骑马来到了一座规模巨大的红色营帐面前，那里有几队士兵正举着长枪来回巡逻。
其实之前都统的营帐颜色并非是红的，只是这几个月来的随军经历，浸在上面的血渍太多，洗不干净了。
后面庞都统干脆就让人给彻底染成红色罢了，不料这番举动倒让营帐的外观显得更加杀气腾腾。
营帐外临时搭建的木栏棚子里已经停了好几匹马，应该早就有人先行一步到了。
张自在看了看周围，就看到在棚子不远处还堆了一些尸体。
看到他的神色，旁边走过来牵马的土兵对他说，刚才有大批的黑旗贼军在这里集体自刎，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只好先堆在这里了。
张自在看着，尸体堆的似座小山那样高，在雨水冲刷下，血腥味倒是已经给冲得没了。
战争之中人如草芥，他心中复杂，不愿再看，跳下马，闷头往帐中走去，心底有些不安。
以前作为伍长，他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的，这还是张自在从军以来，第一次参与如此正式的聚会。
一路踩着泥泞，张自在走进营帐之中，一抬头就看见营中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
张自在思索了下，他是新晋的士官，在这些人里面算是资历最小的，便自动坐在了最后面的位子上。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除了几个同为前营的百郎将认得张自在，对他点头示意外，其他人并没有理会他。
又等了一会儿，人陆续都到齐了。
当兵的人大多是些耐不住性子的粗人，说话的声音又大，整个营帐里都吵吵闹闹的，但是过了有小一会儿，突然，所有人都统一的闭上了嘴，然后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张自在也跟着他们站起来，看过去，只见庞都统领着两个亲兵从营帐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各位将军，请坐。”庞都统冲众人挥了挥手，说完，率先坐下，营帐里的人这才敢纷纷落座。
庞都统冲众人笑了笑，旁边的亲兵给他倒上一杯酒水，他端起来，对着他们道：“诸位将军，此番随本都统闽城一行，都辛苦了！同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乐子，又逢大灾之年，在下唯有备了几壶水酒，望大家多多海涵，本都统先行敬诸位将军一杯。”
黑旗军主力溃逃之前，早早的就将闽城里的好东西卷走了大半，酒这种东西在军中又非常抢手，士兵寻到了也会自己藏起来，这几瓶酒估计是庞都统的私人物品。
众人心照不宣，皆举起杯来，向庞都统祝唱道：“都统威武！”
敬完酒词，庞都统让所有人都坐下，就招呼人上菜，张自在坐下来，有人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上了些肉干果脯，比起帝都的条件，瞧着确实寒酸，但是毕竟是在行伍之中，张自在也并不在意这些。
他抿了一口酒，心想如果不是因为闽城特殊的地理条件，以武相大人的心性，未必会对这座如此贫穷的城池感兴趣。
酒过三巡，南疆产出的酒，劲头虽然不如北方的猛烈，但是在枯燥的军旅生活之中，也不失为一味放松自己的调味剂。
不多时，几个爱饮酒的百郎将脸上已略带酒色，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张自在却是心情低沉，乐不起来，正望着手中的酒杯发呆，这时，有个人从旁边走了过来。
“想必你就是张自在将军了吧？”
来人也不客气，说着，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张自在身边。
张自在望过去，来人年纪倒与他相仿，是个陌生的脸孔，张自在又看他身上盔甲上的花纹，应该是后营的人。
张自在冲来人抱拳，好奇的问他：“敢问将军是？”
那人笑了一笑，倒有股儒雅将气，便也抱拳，道：“在下安青远，后营第伍百郎将，与你一样，这个官也是刚刚才晋升的，张将军，你如今的名头，在玄甲军中可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小将对你也是敬佩的很啊。”
张自在也不知道这人是在恭维还是讽刺，闻言也只有苦笑。
最近他对自己的名气巨增也有所耳闻，这几天周围的人阿谀奉承之词也听了不少，可惜以他的性子，还是很不习惯。
“不过是仰仗玄甲军的威名而已，安将军过誉了。”
张自在不敢有任何的自傲之心，他非常明白光凭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可是攻不进这座闽城的。
安青远坐在旁边，闻言倒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还想对张自在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营帐中却突然冲进来了一个人。
张自在看过去，是今日破城时，将百郎将令牌交到他手的那名亲兵。
只见那名亲兵快步的走上去，不知道附在庞都统耳旁说了几句什么，就看见都统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酒杯便缓缓放在了桌上。
庞都统扭头看了他一眼，“再派斥候队，再探！”
这声音不大，但是营帐里的人都听到了，感觉到似乎有事发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庞都统神色凝重的在上面坐着，他一直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了，若大的营帐里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又是一名侦察兵掀开营帐，神色匆匆的冲进来，抱拳跪下，道：“都统，已经探查清楚了，北城门外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支黑旗军！一共有三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