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心里先是一怔,但随即倒是都松了口气。
三千人,并不算多,虽然才经历过一场血战,但是以玄甲骑兵营的血性,击退他们也只是多费半天的功夫而已。
庞都统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点了点头。
但是那名侦察兵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庞都统眉头皱起,便问他:“可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侦察兵脸埋在地上,却还有些支支吾吾的。
庞都统有些不耐烦了,便喝道:“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玄甲骑兵什么状况没有遇见过?”
“都统恕罪,小人们探查到…那三千名黑旗贼兵,似乎…似乎都是女人!”
“什么!?”此言一出,营帐里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待让侦察兵退下后,坐在上面的庞都统的神情显然也有些迷茫,但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拿眼神在众将身上扫了一遍,便发问道:“各位将军,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话音刚落,有个络腮胡的大汉子便走了出来,单腿跪下,张自在看过去,这人他很熟悉,也是前营里的百郎将,名叫赵火业。
此人参军比张自在早入伍几年,天生有神力,南下以来更是屡立战功。但是相比起这些来,赵火业那暴躁的脾性,倒是更加的有名,不然以他老将的资历,如今怎么也该是个中级军官了。
不出众人所料,他马上就对庞都统嚷道:“都统!不就是区区三千人的部队而已,还是一群女人!何必怕他!也给我三千骑兵!我出其不意攻出城去!天亮前必定全部斩杀,献与都统!如若不然,提头来见!”
在玄甲骑兵的传言之中,这赵火业的口头禅便是这“提头来见”,但是以前张自在只是听说,如今亲身经历,果然所传不假。
庞都统面色沉水,他自然知晓这赵火业的脾性,只看了赵火业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此时,一直立在张自在旁边的那安青远却拱手站了出来。他道:“都统,此事尚有蹊跷,黑旗贼众向来狡猾,或许其中有诈,不可不防。”
安青远的话倒是有理,倒并不是这些女人有多可怕,黑旗军虽然在败势之下兵力已然严重不足,但是在历代的战场之上,也从来没有过让女子当兵的先例。
在战争年代,作为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朝廷军的军纪又不好,常常会发生奸*妇女的情况。
张自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好像攻进闽城以来,倒还没有在城中见到过多少女人的身影,他一开始以为是闽城里的女眷早早就随着黑旗军撤离了,也并未在意。
如今看来,难道是黑旗军故意将她们聚集了起来?
可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个残酷的战场上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张自在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黑旗军可是一向以忠信神明,规授道德而著称的,他们应该并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此时,营帐中又有人附声道:“安将军此言有理,我也觉得古怪啊,黑旗贼败势已显,仅仅是三千名女子,又能将我们围困到几时…”
庞都统听他们谈论着,站了起来,只见他眉头紧锁,在帐中来回渡了几步,显然对黑旗军的此番举动也相当不解。
“哎呀!既然只是一群女人,又能翻起什么样的浪来?都统直接让我们杀出城去,还能给弟兄们抢个媳妇回来啊!哈哈哈哈!”
赵火业一说话,所有人马上都表情古怪。
然后人群中就有人瞪他,他本来还在大笑,但看见帐中气氛不对,脖子一缩,也不再言语了。
张自在也觉得好笑,三千名女人是不可怕,但是她们现在都拿着武器,穿着盔甲,那也就算兵了。如果都统真让他们就这样冲出去了,朝廷军里面可都是些大半年没碰过女人的血气方刚的汉子。
如果让他们知道对面乃是三千个女子,到时候一定会为了争夺,而乱成一锅粥。
记得有一次,张自在就亲眼目睹两名朝廷士兵为了争夺一个女人,气不过而拔刀相向,最后女人被都统下令砍杀,两人这才做罢。所以万万不能因为是女人就小觑她们,都统自然会多有顾虑。
“都统,我倒有一计,只是…”安青远又站了出来,抱了抱拳,欲言又止的道。
“安将军不妨道来…”
“不如…让在下带人出城去劝降她们吧,我想这些毕竟都是女人,估计是被黑旗贼众们所挟持,连训练都没有过的。我有信心让她们归顺,当然,如若不能,我还有其它的方法…”
庞都统转过头,看向他,道:“如何?”
安青远道:“那便只能将她们全杀了!免得扰乱了咱们玄甲骑兵的军心!”
听到这里,张自在心中一跳,马上看了过去。
这姓安的看着儒雅和善,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狠辣。
帐中所有人都意味深长的看了安青远一眼,庞都统站在上面,背着手,静想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这个方法是毒辣了些,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安青远的办法,却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庞都统坐了回去,又扫了一眼众人,大声便道:“我玄甲骑兵自从进攻闽城以来,八千人已经损耗了一千五有余,我已经接到武相大人的命令,后天就得拔营去鹭州与大军会合,共同追击黑旗贼众余孽,在这个时候,各位将军,万万不可再出任何的差错!”
“未将瑾记!”所有人作辑抱拳,齐齐跪下喝道。
庞都统点点头,从腰上摘下一块令牌,看向了安青远,说道:“安青远!”
“末将在!”
“命你为前锋,领兵一千人!”
庞都统顿了顿,又将眼神望向张自在与前营中另一名百郎将。
“张自在!刘荣平!”
张自在与另一名百郎将刘荣平急忙走出跪下,道:“都统请令!”
“你们各领前营五百人,就按刚才商议的,协助安将军出城劝降去吧!”
三个人同时抱拳,安青远接过令牌,便道:“末将领命!”
这场会议结束的很快,出了这种状况,宴会也没有心情继续了,众人陆续都回营休整,张自在掀起帐帘,也正要走出去,后面有个人快步追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自在转过头看去,看见来人还有些意外,是那安清远。
“张将军走的可快啊。”安青远露出来一个微笑,冲他抱拳。
张自在隶属前营,刚才庞都统有令,让前营的人协助他出城劝降那些女人,他正想回营准备,没想到这安青远又追了过来。
张自在不明原因,他这个人也实在不太擅长应付与自己并不熟的人,便开门见山,直接问他道:“见笑,安将军,你有何事不防直说。”
安青远看了他一眼,“张将军快人快语,不过,这里也非谈事的地方,不如随我来?”
见张自在点头,他走在前面,张自在跟着他,不多时,便走到了广场上一个破烂的亭子里。
安青远将配刀都取下来,放在石桌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借着插在旁边的火把的光,抖了抖身上的盔甲里渗进去的水。
“唉,真不舒坦,这雨下了几个月了,怎么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本来这甲就重,我身上都捂出湿疹了。”
他自顾自的坐在那里抱怨,听着他自来熟的话语,张自在倒像是他的一个相识了许久的老朋友似的。
张自在也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了他一眼,道:“安将军,有什么还请讲吧。”
“呵呵,张将军爽快,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安青远笑了笑,就凑过来,轻声道:“在下是后营的人,对前营的情况并不熟悉,此次出城劝降,还烦请张将军多多支持我啊。”
张自在闻言愣了一下,感到有些意外。
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玄甲骑兵分为三营,本来一共有十八个百郎将,如今一路过来,已经战死了五人,再加上他这个替补上来的,也就十四人了。
前营一向作为前锋部队,性情大多浮躁果断,擅长冲锋陷阵。而后营的士兵大多只是从事辎重事杂,养成了谨慎小心的性格,所以几个营其实在做事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
虽然大家名义上是同僚,但朝廷军自组建以来,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陋习也不少,无论军校里的老师是怎么教的,互相瞧不起而暗中较劲的事情却是屡禁不止。
张自在之前级别较低,他的日子过得又平淡,也只是道听途说里知道,军官们屡有不和的举动。
庞都统让前营出兵协助安青远劝降城外的女兵,像刚才的那个赵火业,估计第一个心里就不服气吧。
安青远这也是在拉拢他。张自在考虑到他的顾虑,此人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毕竟也是同为朝廷效力。
张自在想到此处,突然觉得这些事情可真让人疲惫,可比在战场上杀敌还要令人头痛啊。
他笑了笑,对安青远道:“安将军过虑了,虽然我们前营的人性子是急了些,都是为了朝廷,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会有分寸的。”
安清远闻言看了看他,一张脸一半隐在黑暗中,并没有再说什么,便道:“哦?那如此倒是我安某多虑了,哈哈…”
张自在看着他,不明白他笑什么,也不愿多想。
安青远倒是先站了起来,拱手说时候也不早了,得回去准备一下,北城门下再见了。
不等张自在再回礼,安青远拿起桌上的配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自在心想这可真是个怪人,但也并不在意,就骑马回到了前营驻扎的营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