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在心中一急,脱口而出便道:“正是因为如此,大人切不可再妄杀,令诸营弟兄心寒啊。”
出现走尸这种妖物,定然已经让军心动荡,如今士兵们奋勇杀敌,受了点伤却马上要被处死,如此严苛的律例,要将士们还如何用命?
虽然张自在确实是这样觉得的,但是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却不亚于一道惊雷,连旁边的薜胜都看得呆了。
沈去商打马上前,马蹄几乎要踢到了张自在的盔甲,他直望着张自在,脸上仍旧是似有笑意,但是眼睛却眯了起来:“张将军,你很勇敢,不过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沈去商的语气平淡,但张自在却有些紧张,只道:“未将不敢。”
沈去商看着张自在,良久,他才叹了口气,突然道:“来人,带走徐将军,先单独关押起来吧。”
张自在闻言,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对他行了一礼,道:“统领圣明。”
沈去商却不再回他,只是调转马头,然后扭头对薜胜说道:“给他匹马,带回营中收拾好了,我再带他们几个去见相爷。”
“是。”薜胜拱手道。
沈去商看了一眼张自在,就领着几十个骑兵拍马而去,场中的步卒也大多跟着撤了,薜胜让人牵了匹战马过来,就对张自在道:“张将军,你就骑这匹马吧。”
张自在道了句多谢,跨上马,他转头看去,不远处徐溪林被几个士兵正拥着,走向一个木笼车里面,见到张自在在看他,徐溪林行了一礼致谢。
张自在也拱手。徐溪林是个好人,这样的人,不应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就死了。
所有人都开始出发,虽有了战马,但他们也只是在山路中慢慢行走着,薜胜骑马走到张自在旁边,突然问他道:“张将军,你们方才,似乎称呼这些死人叫什么?”
张自在回答道:“是走尸,我们都叫它们走尸。”
薜胜这才想起来,喃喃点头道:“走尸…这个称呼倒也贴切啊。”
这个名字也不是张自在他们起的,听到薜胜这样说,张自在望着一边地上的一具无头走尸,又回想起红沛城下的那一幕幕,蒋衡的家传枪法看来失传了,也不知道,那三个水夫能不能活下来。
这薜胜应该是个话很多的人,见张自在又不说话了,他倒是有点不识时宜,没事就找点话来讲,说了一阵,蒋衡忽然看向张自在,道:“张将军,你们对付起那些走尸,很是厉害啊。”
薜胜的语气中,像有些许崇拜的意味。
张自在听到他这样讲,倒是愣了愣,他回想起,好像这一路过来,他们一直都在逃亡,也经历了一些难言的事情,对于走尸的胜利,这倒还是第一回。
但张自在可没心情沾沾自喜,他低下眉去,只道:“薜将军过奖了。”
薜胜又追道:“张将军,你对付那些走尸之时,用的是什么箭法,端得是好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他说的是章汴梁做出来的飞火吧。
张自在抬头,看向前方章汴梁的背影,如果没有他的道统禁术,这一回或许也是赢不了的。
薜胜还以为那是什么箭法,倒也有趣。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张自在总算露出个笑容,看着他,点头道:“薜将军想学,当然没有问题。”
“真的?”薜胜大喜,忙道:“那可说定了,张将军,可不许反悔。”
看薜胜坐在马上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张自在心中松了松,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阿理的影子,说起来,薜胜的年纪倒与阿理相近,也只是个少年人。
又说了几句,营地几乎就近在眼前了,十万大军所需要的帐篷,盖起来简直是看不见尽头的。
武相大人要使合围之计围困鹭州,除了水路被截,各个山谷的出入口都被朝廷的兵马堵死了。
张自在坐在马上,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印着大承花纹的营帐。
他们是从东南面的山谷里进入军营的,一进营地中,还有不少士兵正在巡逻,看见张自在他们几个是陌生的面孔,顿时都有些奇怪。
又走了一阵,来到一处营帐之前,薜胜对他们说道:“到了。”然后就先跳下了马。
张自在他们也纷纷下马,营帐里还有几个中军士兵,看见他们的盔甲,认出是玄甲军,便开始交头接耳。薜胜见状,喝斥道:“说什么说什么?没事干吗?去把你们的贴身衣服拿几件来。”
几个士兵被骂了一顿,赶紧回去营帐里拿出几件衣服。
薜胜让他们走开,便扭头对张自在他们道:“军中素简,也没有什么新衣了,各位将军将就一下吧,收拾好了,我领你们去统领那里。”
自从南下以来,张自在已经有几个月没换洗过衣物了。加之这一路过来,就连歇息都是很少的,更别提洗澡了,身上的味道连张自在自己都闻不下去。如此去面见武相,确是有些不妥。
张自在道过谢,接过衣服,在军中都同为男子,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几个人便原地更换了起来。
换好后,张自在又将盔甲重新套上,走到薜胜面前。
薜胜转过来看了一眼张自在,呆了一下,便打趣道:“张将军好生英俊啊,如若不是刚才见到了你的身手,我倒真要认为你就是个花架子将军了。”
也不知道他是在夸人还是骂人。张自在听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便让他带路。
薜胜这才回过神来,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便蹬上马,张自在也跳上去,驭马向前,又拐了几个口,他们到了沈去商的营帐前。
薜胜跳下马,便在门外跪下大喊道:“铁壁营伍长薜胜,带领玄甲骑兵余众已收拾完毕,求见统领!”
可等了好一会儿,营帐里却没什么动静,连个亲兵也没有出来回话,薜胜奇怪的看了一眼张自在,张自在也看向他,也有点不明所以。
薜胜只好又喊了一遍,可他刚刚说完,此时,张自在突然听见营帐里,传来了一个很陌生的声音。
“玄甲骑兵余众?怎么,是正翼在闽城出什么事了吗?”
这人语气非常平稳,虽然是在发问,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张自在却心中猛地一沉,庞正翼是庞都统的名讳,庞都统本就是朝廷名将,在军中更是带领他们屡立奇功,又得圣君陛下亲赐“义勇”子爵位,就算与他同级的沈去商,也不敢直称其名的。
此人,莫非是。
他刚这样想,营帐这时被掀开了,一个没有穿盔甲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两个护卫,慢慢得走了出来,他一出帐,营帐之外的所有人一下子整齐的跪下。
顿时,漫山遍野只听见一个声音:“参见武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