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在已经猜到了何当的意思，他暗叹了口气，难怪何当会主动开口借船让他们去鹭州，二千石粮食，如果是平常时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如今的状况，不能同日而语，如果何当将粮食交给南征军，那红沛城中的百姓，可就真没活路可言了。
张自在有些无奈，道：“何城主，您是想让我们回去之后，将红沛城的情况汇报上去，让武相大人免去这两千石粮食吧。”
何当点了点头，道：“正是。”
他还想说什么，但张自在却顿了顿，有些苦笑着，又道：“何城主可是实在高看张某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百郎将，人微言轻，就算回到鹭州，面见了武相，相爷又怎么可能愿意听我的呢？”
如今像何当这样以民为先的官员，确实已经很少了，张自在说这些时，心有愧意，但是这是武相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更何况，这乃是军务，张自在一行人中，又有谁有资格去置喙这件事情？
何当或许也明白，叹了口气，但是这可能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他还是说道：“何某岂能不知，我何家世代耕耘红沛城，我家先祖几代都是城主，在外人看来，几乎是世袭的一般。但是何某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城中的父老乡亲们，愿意推举我们何家而已，如今战乱未明，我何某岂能辜负乡亲们？所以这些存粮我断断是不能交付的，还请各位将军见到相爷后，能为我红沛城多多执言。”
他话说完，何当抱拳弯腰，甚至是给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张自在与安青远他们对视，都被何当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惶恐之极，急忙跪下。
张自在抱拳在前，大声道：“万万不敢受此大礼，城主快请起！我们虽军阶微小，但也一定会将红沛城的真实情况汇报上去，恳求相爷网开一面！”
这时，跪在他旁边的安青远听到张自在的话，却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张自在明白安青远的意思，他也只是个小小的百郎将，论军职，章汴梁也比他要高一点，就算回到南征军中，或许能否亲自面见武相也是个问题。
只是这样的情况，叫他怎么可能拒绝。
张自在暗叹了口气，只能下决心，待回到鹭州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说服武相大人。
“我红沛城中七万百姓，多谢各位将军！”何当有些欣喜，说着便拜谢，他这一拜，何当身后的那些士兵们，都纷纷向张自在一行人跪下行礼。
张自在望着这些人，心中叹了口气，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想来在黑旗军势大之时，都没有为难他们吧，没想到朝廷的大军来了，他们的日子反倒更加难过了。
张自在只有再道：“不敢当，诸位快快请起。”
何当如果再跪着，在场的所有人也只能陪着他跪下。他也知道张自在既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也不必要客气了，他站起来，便扭头对刚才那名年轻小兵道：“小衡，事不宜迟，去准备口粮与船只，带各位将军去渡口。”
那人走出，拱手应了一声：“是。”
张自在站起来，看向那蒋衡，是方才在城墙上的那位小兵，之前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瞧，模样倒是生得十分英俊。
何当介绍道：“这是我城中执矛长蒋衡，虽然年轻，却是年少英雄，枪术非常了得，抓住那只走尸的十人队，便是他带领的。”
听到何当口中的称呼，张自在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原来他们将那些疯掉的人称作走尸，倒也贴切。
城中尚有要事需要何当处理，他便向众人告别，带上大部分人骑马离去了。张自在他们一行人，便都由蒋衡与几个兵卒领着，往城西下的沛河渡口走去。
走了一段路，蒋衡道：“张将军，你们一路过来，应该很久没饱餐一顿了吧？我们城主大人在渡口那里给你们准备了饭食，只是都是些粗粮蒸出的馒头，不如帝京，有些对不住了，如今我们红沛城中也只有这样的吃食了。”
“多谢，无妨，我们确实是饿坏了，还请替我谢过城主。”张自在在马上冲他抱拳道。
蒋衡没有回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张将军，你们真的败了？”
张自在闻言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道：“是。”
“那些走尸我们也碰见过，虽然强悍，但是却非常愚蠢，我听说玄甲骑兵是武相精锐，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身手，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也许是张自在他们多心了，只是蒋衡这样的问法，确实已经有些冒犯，同行的安青远他们，顿时便有些面露不快，张自在也有些不悦，他看了一眼蒋衡，可是骑在马上的蒋衡，目视前方，神情非常正常，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讥讽之意。
“你们之前碰见了多少只？”张自在问道。
蒋衡扭头看了看他，道：“有五六只吧。”
张自在叹了口气，说这些走尸如果数量不多，其实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威胁，但是它们有个特性，就是不怕痛不知退缩，所以数量一大，就很难抵挡了。
蒋衡想了想，也只是点头“哦”了一声。或许在他的想像中，无论走尸的数量有多少，他们也能对付。
张自在突然就没心情再说什么了。
其实蒋衡说的也是事实，玄甲军确实是败了，败的一塌糊涂，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们这一路过来，灰头土脸的样子，确实也容易让人轻看。
张自在驾在马上，看着街道两旁有些陈旧的房屋，或许，闽城一役，是玄甲军真有些傲慢了吧。
他胡乱想着，往城西下过去，蒋衡领着他们又在巷中拐好几个弯，也不知道到底行了多久，一路过来的景色，张自在都看在眼中，倒隐隐有些敬佩这位何当。
城中的居民们虽面有菜色，但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想来何当这个城主是治理有方的。
他又想起何当带领的那些军威赫赫的士兵，在战争跟灾害的侵扰之下，红沛城还能如此铁板一块，城主又与民共苦，如果，红沛城是座规模庞大的城池，必将会是南方一股强大的势力吧。
蒋衡不知张自在在想这些，只是忽然牵住了马，便指着路口尽头，道：“各位将军，前面便是西城门了。”
张自在他们抬头望去，那里的城门已经被打开了，透过门，还能看见一些民居立在河岸旁，滩面上还有些废弃的渔网，但是那些房子里并没有人住，想来这个渡口繁荣的时候，这里也是热闹非凡的。
他们走过去，远远的，就有人看见了蒋衡，便叫道：“蒋将军，你来了，城主大人吩咐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