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堆旁边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坑被挖了出来,被火烧过,又有太多人变成走尸,尸骨已经太碎太乱了,战场里几乎一具完整的尸体的都找不到,所以只能选择就这样将他们都埋在了一起。
随着尸骨被一具一具,慢慢的抛进土坑,为死去将士的致哀开始了,所有人都逐渐站到了尸堆旁,望着土坑里那些同伴疮痍的尸体。
朝廷浩浩荡荡南下的十万大军,如今已剩下不到一半的人,但是剩下的几万人全站在这里,队伍里还有人高高地扬起大承的军旗,仍旧是显得壮观又威风凛凛。只是所有人的表情上,都不免蒙上了一层落寞。
人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慢慢响起了一阵呜咽声。
鹭州城里的火还在烧,空气之中更是飘浮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张自在静静地听着远处鹭州城的哭喊,与周围队伍里的哭声,也不免心中一痛,眼眶湿润了起来。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些人也不该死在这里。
武相已经下马,他正站在尸堆的最前方,下面便是各营的将军们,章汴梁如今已是司造了,自然也在那其中。张自在跟李参数同属亲兵营,也站得不远。
武相站了良久,才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便叹道:“这些都是我大承的子弟,遭此横祸,都是我魏某无能啊。”
听到武相自责的话语,边上的各营将军们都纷纷跪了下来,劝道:“这都是贼人诡计多端所致,相爷保重身体,切莫要自责啊。”
张自在也望着他,只见武相却表情凝重的摆了摆手,随后走去将自己马鞍上的酒壶摘了下来,军中向来不可饮酒,如今又正当战时,纪律更是严明,武相虽是上位,但他也不会带头破坏规矩,那里面其实是水。
他走到那尸堆旁边,冲坑中的尸体们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将水壶里的水倒在土里,也算是以水代酒,慰籍亡灵了。
这时,随着传令兵们过去,站在个个坑前的士兵们,便都开始将土坑铺上,张自在他们也都纷纷跪下,郑重的行了一礼。
张自在站起来,看见武相转过身来,他看向众人,便道:“礼已毕,各位将军,此次我朝廷大军南下的目的尚未达成,可如今局势已无法继续追击敌军,鹭州被黑旗贼引火烧城,镇南老贼更趁机南逃,魏某惭愧,此役未克半过功劳,反而损失一半我大承精锐,我决定退兵了…”
虽然退兵回帝京一事,早在军中议论纷纷,有不少将领也都已猜到,但是亲耳听到从武相的口中说出,还是让军中掀起一片哗然。
可武相也只是扫了一眼众人,又道:“但是,镇南老贼如惹不除,我大承则永无宁日,如今黑旗贼军首府被毁,他就算逃,也只能往更南的浣和省去了,所以,魏某想派遣三支队伍,分兵三路,去追击镇南贼,一旦追击到镇南老贼的踪迹,格杀勿论,如果谁能带回镇南贼的脑袋,他便是我帐中下一位大将!”
此言一出,人群里一阵喧嚣,张自在也心中一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今武相麾下三大将之一的庞都统已死,这个位置空着,这对军中之人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所以马上便有人嚷嚷道,“相爷!让我去!”
“移水营愿往!”
“我锐火营愿往!”
观察当时镇南王从鹭州里驶出的几艘战船,他肯定带不了多少人逃跑,现在黑旗军的首府鹭州又被毁,天下虽大,但他能去的地方的确不多,只能去靠近苦海的浣和省。
虽然浣和省只是个小省,并且其境内多是野兽毒虫出没的森林之地,人口稀少,如今天灾人祸之下,更是箫索,黑旗军势大之时,这个省能发挥出的作用并不大,镇南王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靠这个地方来作为最后的据地吧。
队伍里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很激动,张自在望过去,有些营的人甚至连刚才的眼泪都没有擦干净,犹自在那里冲武相喊着。
但是沈去商与洪昭渡却站在自己马前,沉着脸,并没有说话。
他又望向武相,却不料,这一扭头,便看到武相此时站在那里,正直直的望着他。
张自在一怔,却见武相的脸突然笑了一笑,问他道:“张自在,你可愿意吗?”
武相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是当着诸营的面问出来的,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有些营的统领眉头皱了起来,便小声问旁边的人,这张自在是谁?
武相看他没有回答,又问道:“张将军,我在问你,可否愿意带兵前去追击黑旗贼?”
张自在还在愣着,他看了看疑惑的众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慌乱,这时,旁边的李参数悄悄的捅了捅他,便道:“张兄,快回话。”
张自在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抱拳跪下,道:“回禀相爷,未将愿往!”
武相道:“好!张自在!马向谷!梁烈!三位将军,请出列!”
张自在与其余两个念到名字的将领,急忙走出人群,走到武相面前,跪下听令。
武相看了看他们三人,道:“三位将军都是我朝廷军里的骁勇,此番追击,便要仰仗三位将军了。”
“相爷放心,未将必万死不辞!”马向谷与梁烈即刻回道。
武相连道了几声好,又看向张自在,道:“张自在,马向谷是熊字营的统领,梁烈也是鹰字营的统领,你在玄甲骑兵中便已是百郎将,如今鹿字营的统领应将军已逝,我便将这鹿字营交到你手里了,你要好好率领他们,为我朝廷建功立业啊。”
熊字,鹰字,鹿字,都是左军里最骁勇善战的三个营,每营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虽然名声比不上玄甲骑兵,但是也不是泛泛之辈,鹿字营的统领应归声,更是有“军中仙鹿”之称,为人谦和,领兵有方,与虎奔营的洪昭渡是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是位难得的儒雅将军。
虽然他之前在玄甲骑兵之中,五百人也统领过了,可这次不知为何,张自在想起这位应将军,却觉得,这是个沉重的担子。
这样的好人,怎么就是活不长呢,张自在暗叹了口气,便回武相道:“未将领命,必不负相爷重望!”
“好。”武相看着他,又将目光看到其余两人身上,只道:“三位将军,魏某在帝京等着你们带着镇南老贼的头回来,到时,我必定亲自为你们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