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有的刺鼻味道分明是枪油，经过一番简单的检查，白慕辰发现这把保养得当的新枪还满配实弹……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膛线是磨损过的。
自己不在人世的老爹白浩轩，还开过枪？
他实在没法把那个头发乱糟糟，邋遢又懒散的不靠谱男人，跟一个枪手联系起来。
“我说慕辰，大半夜的还是别折腾了，趁这会儿凉快赶紧睡觉吧！”
和尚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白慕辰迅速在对方发现手上的东西前迅速将它塞进了怀里。
“不成，你这有两道伤口还是蛮深了，小心感染。”若无其事地起身，将他拽到皮沙发落座，白慕辰从医药箱里一件件拿出器械来。
1921年的供电能力差，就算是上海滩最负盛名的商业街，到了后半夜电压也是相当不稳，本就昏暗的灯泡明灭不定简直跟油灯有的一比。
虽因灯光受了些影响，身为法医的他对外伤的处理水平精湛，没费什么工夫就收拾好了伤口。
就算花钱下委托，这些黑帮在合作层面是一点诚意都没——还用这种方式杀鸡儆猴给他看。
如此一来，白慕辰更是清楚：钱已收了，这狗屎案子要破不了的话，他跟和尚别说在上海滩立足了，只怕人身安全都难保障。
“和尚，杨千云麻七狗这些人，你是真没见过么？”把伤药和器具收拾进医药箱，白慕辰不动声色地发问。
巡捕房这俩人，分明跟老爹相当熟识……可为什么身为儿子的白慕辰，记忆里不仅完全没印象，连和尚这个助手也没见过？
“哎，都问我好几遍了！都说了是真没见过啊！”应该是折腾了一天累到了不行，和尚站起身伸了个大腰，“行了，就算认识不认识的，咱跟巡捕房的来往也快算了吧！钱也不给饭也不管，瞎耽误了一天工夫……我看咱们明早还得想办法出去赚钱，不然房租拿不出来包租婆那边不好交代。”
这陕北汉子一面絮叨，一面转向进门处那属于他的狭窄床铺，立时便鼾声如雷。
白慕辰却没法跟他似得没心没肺。
毕竟，他接任事务所以来，还是第一次接到委托。
之前他总在担心自己也跟老爹一样，尽是些找狗寻猫查小三儿之类的“案子”，到死都没施展拳脚之时。
而现在，第一件委托就如此令人头秃：背后的凶手高段且嚣张，竟用所谓的审判令搞出如此的连环杀人案。
化名夜羽的凶手自称裁决者，明示出“恶行”以凶杀的方式审判。
仿佛他自己才是打击黑暗的罪恶克星。
军阀混战的时代，列强纷争的沪上……真有这么中二的人？
眼光突然变清晰了。
徐世本和崔锦红的罪名一模一样，若那“漂洋过海，生不如死”的恶行成立，那么，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只要循这根线，就能顺藤摸瓜揪出这个凶手来！
想到这里，他已经等不及开始调查了。
…………
早晨八点，一辆黑色进口轿车停在了正街上的俄侨名店门口，比红鬼店里那几口老掉牙的破钟还准时。
“是白先生吗？在下江世宁。”轿车副座走下的年轻人白净俊逸，彬彬有礼的样子竟有几分归国大学的味道，“叶小姐派我来接您的！”
开场白简单明了，洋装得体皮鞋锃亮……此人必是叶澜雪的心腹。
“请您上车吧！您今日想去哪里调查，由我来安排就是！”
说话间江世宁已指挥着司机从和尚手里接过工具箱——这也是白浩轩的遗物，里面各种勘察工具都有。
“好，那就先带我去翠喜楼吧。”在车子后排落座，白慕辰稍加思索快速说着。
别看江世宁一副温文尔雅，不管是言辞还是行事作风都相当干脆，旋即便对司机下令往翠喜楼去。
两位被害人的审判令都是在翠喜楼收到的……按照犯罪心理学来说，凶手夜羽能如此嚣张搞出这一套玩意来，不管是性格还是心理上，都是有些中二少年的成分。
而且，在翠喜楼同时发出代表死亡制裁的审判令，也应该有些深意。
不过就算这个推论有误，白慕辰也打算从翠喜楼入手，调查清楚崔锦红的身份背景；
另外，尽管已是时隔多日，在两家黑帮谈判之时，夜羽能够做到熄灭电灯以及发出审判令，现场肯定还能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些对于破案来说绝对是有帮助的。
翠喜楼落座于公馆马路，位置靠近英租界的洋泾浜；白慕辰刚下车便开始梳理地理位置，意外地发现其实这家妓馆距离郑家木桥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
时间还早，这条英法租界交汇的马路尽管早已熙熙攘攘，但雕梁画栋张灯结彩的独栋建筑却一片死气沉沉——起初还以为是因为死了个妓女不营业了，但转念之后白慕辰才想起：到底是勾栏卖笑的生意，哪有大白天做的道理？这会子姑娘们应该还没起床。
江世宁叫门，负责守门的打手一见是他立马敛容，随之毕恭毕敬将他们迎进门。
“哎呀是江爷啊！我就说今儿一大早后院那窝子喜鹊嘎嘎直叫唤……原来是贵客要临门啊。”
几人刚在一楼的雅间落座，一个约莫五十出头，涂脂抹粉脸蛋子画得跟个猴屁股没差的肥婆扭着腰身进门。
浓烈的香水味跟半老徐娘的腥臊熏得白慕辰一阵屏息，连向来神经大条的和尚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看这阵仗，肯定是翠喜楼的老鸨。
真是做皮肉生意的，说话办事都极具奉承。
“您有吩咐，直接让小的办了就是，还用您亲自大驾光临？”满面笑容地就往江世宁身边凑，还故意做出副大惊小怪的表情，嚷嚷什么给几位爷上茶上点心什么的。
眼看她这副极端巴结模样，白慕辰突然觉得事情好办了。
“别忙活了！今儿我们过来，是白先生有几句话想问问。”面对老鸨的时候，江世宁一改温和面容，目光阴冷逼人，“敢胡说八道或者有什么隐瞒的，后果你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