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瘦弱单薄的身体,简直跟过电般打了个哆嗦,要不是被审讯椅的铁栅栏固定着身体,多半就要跳起来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活动范围之内做出了最大的震惊动作:“啥!真是这样,那,那就……对,我就没猜错,我就知道小玲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白慕辰,你你你到底要说什么!?”给他这番自作主张的论点气得发了狂,杨千云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是用吼的了,“你给我滚出去,不许胡说八道!”
“该出去的人是你。”白慕辰冷冷用侧脸回望着他——那副不属于少年人的急剧压迫感让杨千云不自觉地退了半步;然而错愕的瞬间,白慕辰已是回身将他推出审讯室了。
不管他极其不满地大吼大叫,白慕辰咣当就把审讯室的大铁门死死锁上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玲她确实不是出了意外的,对吗!”秦小海双手扳动卡着身躯的大铁棍,一面对着白慕辰声嘶力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回望着极度激动的嫌疑人,白慕辰目光甚为同情。
并没有在这时候说任何话语,他反而合抱手肘,身子靠在铁桌上歪头看着对方大光其火地谩骂上海滩没天没理,租界更是如此,开烟馆的跟巡捕都是一条裤子,害了他妹妹,还得逼着他在所谓的意外和解书上画押,保证不再闹事什么的……
他的痛苦,不仅仅源于妹妹的离世,更是这非正常的死亡无处伸冤
一个国家,特别是华夏这种曾经辉煌而且地理位置优越,物产资源极其丰富的肥美土地,掌控她的政权不够强大,别说连基本的主权都维持不了,小民更是毫无尊严可谈;
形同秦小海这样的底层,也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所谓的“浪漫的民国”,就这?
自己那带同情式的极端冷静,很快让秦小海冷静下来——他很快意识到,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压迫和不平事,抱怨太多了。
不自觉地低头下去,秦小海还用极其不自然的眼光偷瞄了白慕辰一眼。
极善察言观色的大侦探自然不会漏掉他的小心思,当下低眉一笑道:“说吧,你杀害徐世本的作案过程是什么?”
双瞳几乎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失去了焦点,秦小海却始终低着头不说话。
他选择沉默,白慕辰是一点都不意外——
继续合抱着手肘,他在少年身边缓缓踱了两圈,表情充斥着十足的玩味:“秦小海,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问崔锦红和李水生的作案过程?”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因为你是怎么杀死他俩的,我早已心知肚明。”
“巡捕先生,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秦小海这下是真慌了神,这个最多十四五岁的少年能在如此高压环境下没完全崩溃,已算得上心理素质相当的人物了。
这也就是白慕辰笃定他就是杀人凶手的原因:“看来你的记性不算太好啊,让我帮你提个醒吧——”
“云湘门的叶小姐和码头的徐世本在翠喜楼约见,你呢,在翠喜楼后敞的供电设备做了手脚对不对?停电的混乱途中,早就混进现场的你,趁乱把两人的审判令发了出去。”白慕辰娓娓道来,“至于你是怎么混进去的……我想,是利用了崔锦红吧?”
眼看少年的表情越是愕然,白慕辰搓了搓下巴继续说道:“你妹妹秦小玲就是被她以高薪名义骗进了水芙蓉烟馆——不过这女人也是做贼心虚,毕竟你妹妹不是翠喜楼的人,至于崔锦红在何时何地骗到你妹妹的,现下已不得而知了;而你呢,在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找上那娘们的时候,自然很容易以恐吓的手段谋到了合作。而你们合作的内容,就是干掉码头的徐世本。”
“当然了,这女人一听你只是打算干掉徐世本,心中分明窃喜。毕竟作为同伙,她是对杀人灭口这种事喜闻乐见的,”白慕辰口气越冷,“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也收到了代表着杀人预告的审判令。可她一个连数字都不会写的妓女,在那个时候应该并不知道这么块木牌代表了什么。所以她明面上并没有表示什么,至于徐世本,更是不会把这莫名的威胁放在心上。”
接连掏出徐世本和崔锦红的审判令放在他面前,白慕辰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往下说,“在翠喜楼那种地方‘工作’,崔锦红的回家时间通常都在凌晨了——而在这个时候,就算繁华如公馆马路,到了那时也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你尾随崔锦红并将她打晕之后拖入浴室,又做出了一副密室杀人案的假象。”
眼看着少年额头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白慕辰又是一笑,上前抓住他的右手:“杀人手法设计的挺巧妙啊:先是利用墙上用于挂衣服的挂钩,将羊肠线打圈绕在崔锦红的脖颈处,再通过门栓穿出——提前经过豆油浸润的羊肠线兼顾韧性和强度,力量足够大的话,割断她的脖子一点问题都没有。看看,你的双手都有细线深勒过的痕迹,做这案子挺辛苦吧?”
狠狠从白慕辰手中把双手抽回去,少年把极为仇视的目光投向自己,看他这样子,就好像没审讯椅的约束,就要跳起来把这位侦探先生都要一块干掉。
“我们继续往下说。”对这种威胁式的眼光全然无视,白慕辰口气平静,“如果我没猜错,你在妹妹小玲死后,就辞去了在劳勃生路的纺织工作,刻意前往郑家木桥的码头做工——为的就是找寻干掉徐世本和李水生的机会。”
说完这话之后,一直插不上话的少年突然抬头:“巡捕先生肯定在码头调查过吧?我的确在码头扛大包;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是杀人凶手……”
“是什么扛大包的工作,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慕辰声色一沉,“不仅如此,我还没听说过,那家扛大包的有大半夜出去工作的啊!”
“你是跟着码头某一支贩卖人口的组织,把李水生的妹妹,拉到徐世本的船上卖了去,对吧?”白慕辰的声音突然就拔高几分,把写有“李水兰”这名字的烟纸狠狠拍在了对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