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云骤然将震惊的面孔转了过来，短暂的对视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是了！否则我们带走杨翠平之后他为什么跑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做贼心虚，怕我们发现他有什么罪过，没想到是这样！”
话刚说完，白慕辰还没应答，就听到水芙蓉那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刚听来还让白慕辰一阵发蒙，等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英语。
自己推测的果然没错，跟李水生合作的，确实是英国人。
牢牢地记住了那西装革履戴礼帽的大鼻子男人，眼瞅他一边骂，一边由路云曦满脸赔笑着送上了汽车：“愚蠢！废物无耻的低等种族，上帝应该将你们从这个世界彻底抹除才对！”
粗鲁的谩骂不断传来，不光吸引了白慕辰三人的眼光，连茶社里的小伙计也将不快的目光转了过去：“哼，洋鬼子嘴里肯定又没什么好屁！”
不过这话刚说完，他在注意到几个客人的眼光已投向自己时，多少有点心虚地避开了眼光；白慕辰却一笑道：“就是这么话说的啊，洋鬼子就没几个好东西……来来，趁这会子天热人还不多，过来坐会儿陪哥几个聊聊！”
一面招呼他过来坐，一面把盘子里的瓜子给空座的面前抓了一把，还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凉茶——
我们正在谈案情，你把多余的人招来干什么？
茶馆这地方人多嘴杂，跑堂的更是天南海北的啥啥都知道，也啥啥都敢往外说，你是怕连环杀人案在租界传不开还是咋的？
白慕辰自然很清楚他这心思，却只是耸肩一笑后竟跟小伙计拉起了家常，先是说自己刚搬来霞飞路，对附近并不了解，想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好耍的地方逛逛……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到了附近来，当然尽是打听些奇闻异事，跟上茶馆里闲聊打屁打发时间的好事之徒们没甚两样。
杨千云此刻突然会了意：眼前这精明的少年，打算探听水芙蓉的情况！
“哎你刚说这洋人又骂人，之前也有这事？”说来说去，白慕辰终于把话题带到了正路上来。
“那可是了！”一提这事这个名叫顺子的小伙计就是愤愤不平上了，“洋鬼子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水芙蓉，今天这只是骂骂咧咧的还算好了……昨儿那才是呐！带着人又吵又闹的，也是该着了我们倒霉，可巧送瓜子花生酸梅的遇上了，嫌挡路把老孙头的平车都给踹翻了，咱的货滚了一地，气得我们掌柜不行呀！结果上去说话还给洋鬼子们打了一顿，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咧！”
“好家伙的，咋这不讲理呢！说打人就打人的？”和尚气得拍桌子瞪眼。
这个性情中人向来爱憎分明，听到这些不平事简直比当事人都生气，“那真是没让我瞅着，让我瞅着不得给洋人打成烂西瓜，让他们欺负人！”
“哟，客官咱先谢过你了……不过这话可不敢乱说啊！”顺子连连摆手，“洋人可凶着呢，真给他们听去了，少则打一顿，重则还巡捕拉走呐。哼，那些个穿黑皮的，没一个好东西，都他奶奶的是洋人的走狗！”
“噗！”此间杨千云正全神贯注于水芙蓉烟馆，骤然听到他这番评论直接就把口里的一口凉茶给喷了。
和尚抿着嘴偷笑，而白慕辰则是看着杨千云那宽大的国字脸立马变了颜色，应该快绷不住了，赶紧追问着：“那也不能凭白无故白打人啊！就是因为送东西的平车堵了路么？这也脾气太大了！”
“那咱哪儿知道啊，反正掌柜的是真倒霉……”说这话时，顺子嗑着瓜子一脸衰样，“水芙蓉就跟炸了锅似得，洋鬼子跑出来的时候里面好像是走水了，到处是烟，他们嚷嚷着什么咱也听不懂。”
“走水？”白慕辰一怔，“难道有人故意放火？”
“哎，这话差不多了，我看着是。”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茶社的客人渐渐越多了起来，顺子胡乱告辞了一句，把没磕完的瓜子往桌上拍下，起身赶忙招呼客人去了。
“他妈的居然说老子是洋人的走狗，我……”盯着他开始忙碌的身影，杨千云余怒未消，“行了行了！你这问来问去的，探听出个啥了？”
白慕辰无声点头，但转瞬间又不禁摇了摇头：“依我看，夜羽多半也给那洋鬼子发了审判令。”
杨千云表示赞同：“嗯，跟崔锦红徐世本的差不多，也是制造了混乱，然后把审判令发出去了。”
“可是让我奇怪的是，如果昨天给那洋鬼子下审判令，为什么没把李水生的一块下了？而偏偏要在今天，给李水生单另再下一次？”白慕辰托腮，“多费一道功夫，也多一层风险啊。”
“也许昨天李水生就不在水芙蓉呢？这种细节就别管他了……我说今天夜羽会来吗？真是要来我就得跟上头汇报，多带点弟兄们来啊！”毕竟是抓到凶手的好机会，杨千云虽在摩拳擦掌，但多少有点忐忑，“不过可不能坑了我啊。”
跟现代的警方行动决计不同，在民国，尤其是租界内大规模出动巡捕得惊动上峰——真是扑了个空，杨千云得承担责任。
“一定会来。”白慕辰再次将目光转向大门紧锁的大烟馆，眼见这渐渐四合的暮色应该到了大规模上客的时辰了，但除了少许明显属于达官显贵的熟客被打手们放进去了，其他都被守在门边附近的路云曦婉拒上门了。
开门就是要做生意的……尤其是烟馆，靠的就是流水支撑。
他们在拒绝客人大量上门，绝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李水生怕夜羽在宾客之中混进门，然后让他跟崔锦红徐世本的下场一样！
“好小子，就信任你这一次……我去招呼弟兄们来。”杨千云拍拍衣裳起身，但在离开之前，刻意叮嘱道，“对了，抓人这事你就别插手了，乖乖就在这儿等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