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白慕辰如此明显的挖苦出口后，李水生并没有任何的不快，反而露出一副极为苦涩的笑容：“算，算是吧。”
分明看出他有极端的难言之隐，杨千云抢话发问道：“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我们老板他……”情急的路云曦正要抢话，可病床上的李水生更是比她焦急百倍，几乎是用尽全身气力撑着病体要起身争辩——已是中毒至深的他顿时发出一阵粗重的咳嗽，混合着黑色颗粒状的鲜血从口鼻处不断喷出，急得路云曦连忙又是拍抚后心，又是对着门外嘶喊“医生怎么还不来”。
眼看这女强人快哭了，李水生却是勉强忍住咳嗽，不断粗喘着稳定了一番，才是对她艰难笑笑：“好了云曦，我有几句话，相对两位巡捕先生说。”
两人都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都看得出来命在顷刻的男人分明要开始交代了。
路云曦玉牙轻咬，缓缓抬起饱含热泪的双瞳看了一眼白慕辰，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选择出门回避。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自杀！”房门轻轻关上的同时，杨千云便是立刻高声追问。
这一次，李水生再没有回避，而是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果然是审判令。
拿出这玩意白慕辰和杨千云一点都不意外，上面的恶行、审判者等讯息与崔锦红徐世本的无二。
可让他俩吃惊的是，审判日写明的时间居然就是今日！
面前的男人，很有可能亲眼见过凶手，否则他怎会自杀？
心里咯噔了一下，白慕辰紧握着他的审判令声音低沉：“夜羽是不是找过你，用某种方式逼你自杀？”
“他是，要我死……”又是咳出不少黑血，李水生艰难地摇头一笑，“但我没有见过他。”
“那你又为什么？”大为震惊的杨千云更着急了。
“说来，就话长了。”身子重重往身后枕头上一靠，李水生打开了话匣子。
事情的前因后果跟白慕辰的推测差不多：被夜羽审判的这些人，确实在法租界内进行着“卖猪花”的罪恶生意。
崔锦红这样的人诱骗，徐世本的船队负责偷运她们出国……而他李老板，则是两人之间的中转站。
女孩们被诱拐欺骗到烟馆，一开始就会像杨翠平般给予高薪，让她们放下戒心，再以哄骗的方式让她们沾上烟瘾更好控制……然后很快就会被集中起来转卖掉，然后再由徐世本运送出国。
类似崔锦红这样的诱骗者不止一个两个，而且不仅有打着高薪名义的欺骗者，还有各种伺机强抢乃至绑架的凶犯，这分明已形成了一条黑色的产业链，无数女孩因此遭了殃。
“你说转卖，是卖给今天在水芙蓉门口大喊大叫的洋鬼子么？”白慕辰拧眉追问，“你和崔锦红徐世本又是怎么认识的？是谁提出跟洋鬼子做这种生意的？”
眼看他的状况越来越差，白慕辰知道他的时辰无多，连忙把所有想知道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蔡国兴……是他，是他！”身子不断歪斜仰倒的同时，李水生的精神已开始渐渐涣散了，“他把，让我们……咳咳，就是，就是他……王八蛋，他居然居然什么人都惦记，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眼看他翕动着嘴唇喃喃有声，焦躁的白慕辰正打算上前追问，就听到身旁的中年男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你认识这什么蔡国兴？”
就在白慕辰发问时，病床上的李水生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兰啊，是哥害了你啊！”
如此痛苦至极的嚎叫，让他们同时将目光转了过去：吞食烟膏身中剧毒的李水生，颤抖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从他口中基本上没获得多少有价值线索，人都死了他也没交代夜羽是用了什么方法逼他吞烟膏自杀……线索分明又断了，白慕辰眼看着扑进门的路云曦等人号丧成了一片，心情越是烦躁起来。
虽说是死了人，可他怎么也提不起对亡者的同情和尊重来。
为了金钱利益帮着侵略者一同坑害国人的汉奸走狗，此时此刻白慕辰没讲出“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已是相当有涵养了。
“我始终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死？”就在白慕辰暗想下一步行动之时，杨千云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说没有见过夜羽，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自杀了呢？”
“对，而且夜羽是怎么提前猜到的？”白慕辰低头看手上的审判令，两道英气的眉已绞在了一起。
据李水生刚才交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名叫雷夫的英国商人……事情也如同白慕辰推测，夜羽昨天在水芙蓉制造了一场“失火”混乱，把两人的审判令发了出来。
也就是说，洋鬼子昨天之所以心情大坏，踹翻茶社的货物和殴打掌柜确实是因为收到了审判令。
“是啊，如果他们是昨天收到了审判令，李水生似乎也没太在乎啊！”凝望那些如丧考妣的男人们，白慕辰托腮思索，“还在码头继续他的生意，打算带走杨翠平……那么我们带走杨翠平的时候，他不是收到审判令，跑什么呢？最奇怪的是，他跑回自己的烟馆，居然自杀来了？”
“不如……问问？”一直在病房里蹲墙角装背景的和尚，突然对着哭天抢地的路云曦努努嘴。
“哎我看算了吧，最烦哭哭啼啼的老娘们了……”
杨千云伤脑筋的连抓头发，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白慕辰立时做出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上去安抚起来了。
“年纪不大，他娘的手段倒是不少。”杨千云撇嘴之余，却很快震惊的发现在这少年低声细语的安抚中，路云曦居然真的渐渐停止了哭泣，渐渐恢复了日里常见的冷静。
真还有两把刷子。杨千云却并不知道，白慕辰穿越之前是法医，而现代法医有个很重要的科目就是安抚死者家属，这种事情他在21世纪已经做过很多很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