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白慕辰都焦躁起来了。
要知道在现代，警方是有着传唤权的。也就是说，为了一些案子的推进，警方可以通过一些合法的手段，提请相关人员了解情况的。
但这是民国时期，巡捕们的权职本就有限；特别是杨千云这种底层华捕，更谈不上什么执法权……
“那女人能惊动巡捕房的上宪，显然来头不小，想从她身上入手只怕不容易啊。”白慕辰虚拳抵着下巴，暗暗思索着。
这个胆大包天到留下“审判令”挑衅的凶手，还真有点艺高人胆大的意思了：不仅构造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密室杀了人，现场遗留下来的线索更是少得可怜。
“那么，在女人离开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白慕辰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从那女人身上入手，“比如崔锦红是什么人，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她今天为什么会来命案现场这些的。”
给他说的越是不耐烦，杨千云摆手道：“能问出些有价值的，我还在这里抽烟的吗？真以为我在消遣的么……行了行了，今天你的工作也就到此为止吧，赶紧收拾一下回家吧！办案是我们巡捕房的事，准许你协助七狗检验尸体都已是破规矩了！”
民国时期警力有限，通常会请用一些具备专业常识的人协助……想必老爹从前就是干这个的，只不过现在自己接棒了。
杨千云不耐烦地对他跟和尚连推带搡，白慕辰看出这货是烦躁到了极点。
如此复杂的凶杀，上宪又压着他这片区负责人破案，白慕辰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是糟糕到了极点。
不过他讲的也没错，破案是他们巡捕房的事，就算协助他们把这让人头秃的凶杀案破了，领功的也不是他白慕辰，还急个毛啊？
“和尚咱回家。”回望了一眼这对儿烦躁的老男人，白慕辰越发感觉自己有点狗拿耗子，连忙招呼助手。
看他俩真是要走，麻七狗竟急了：“我说姓杨的，这可是老白的儿子！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这本事一定帮得上忙的……”
“少废话！你是忘了上次老白差点出的事了？”
就在两人快步走出巡捕房大门时，白慕辰突然从身后听到杨千云的低吼。
…………
“白白耗了咱俩一整天，不给钱就算了，连顿饭都不管，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主顾！”
“算了吧和尚，官家不都这样么。”
夜已深，白天繁华的沪上街道，此刻也是稀稀落落的黯淡。
潮热依旧没退却，两人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走，和尚拍着肚子嚷嚷饿死了，一边连连抱怨。
不过和尚的话让白慕辰忽然想到了什么，旋即转脸问道：“姓杨的跟麻七狗，肯定从前就认识我爸吧？你在事务所都七八年了，就一次也没见过他们？”
“还不信我？”和尚苦笑，“先生出去办事，也不是次次带着我啊！再说了，你说我在事务所七八年，你在事务所生活的时日比我更长吧……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给他这话噎住，白慕辰思路有点接不上了：在原主的记忆里，白浩轩经常自称“霞飞路名探”，但实际上的日常工作大抵只是些琐碎小事——但现在看来，老爹是有相当多的事情瞒着他的……
“别想这破案子了，光是瞅那女人脑袋都快掉下来的样，我就快吓死了，”和尚分明是会错意了，以为他现在还在为崔锦红被杀而深思，“破案就是他们巡捕房的事，咱现在最重要的除了赶紧填饱肚子，就是得想办法凑齐租子啊，包租婆可真敢把咱俩撵大街上去。”
“我不是在想这案子，线索明显是断了，关咱啥事……”话还没说完，白慕辰突然不自觉地抽了口凉气，猛地定住步子。
“咋？”因他骤然的变色，和尚也是大惊。
已经用不着回答了。
就在他俩刚拐过俄侨名店的招牌，走进后巷准备上楼回事务所，却发现他们已被几个黑衣莽汉前后包夹了。
跑，分明来不及了。
况且巷子小得仅容两人通过，狭窄又黑，他们被前后一堵，还能往哪儿跑？
对方的不怀好意呼之欲出，白慕辰正要戒备发问，和尚却抓住他瘦弱的肩膀往身后一搡：“等下你先翻墙跑，我断后就是！”
够朋友。
虽是如此想着，白慕辰却跟足底生根般站着没动，清冷目光却没再那些男人身上停留，而是迅速转向事务所狭长的甬道楼梯。
房门早就被人暴力打开了，电灯的逆光之下，旗袍女人颀长的身材凹凸有致。
“叶小姐久等了。”白慕辰声音平静，“找我白慕辰，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答。
叶澜雪冰冷的双眼缓缓下移，对上白慕辰傲然镇定的目光时，却发出一声成分不明的嗤笑。
白慕辰目光一沉，眼瞅对方将细嫩白净的手臂向前微微一探，无声地弹了弹烟灰。
“谈谈吧，霞飞路名探。”如此称呼他时，叶澜雪的口气带着讥诮，随后纤细的腰杆一转，高跟鞋踩着平稳的步伐直接进门——而那些围堵的莽汉们像得到了女人的命令，迅速簇上来把他俩直接推搡上楼。
今儿这一整天，他跟和尚已是连番遭遇这种待遇了。
白慕辰倒也顾不得他们尊重不尊重了，干脆直接加快了步伐上楼……眼瞅女人早就在古旧破烂的皮沙发上跷足而坐，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杆白玉烟杆，正冷冷审视着他们；那雍容高傲的姿态，比他更像这里的主人。
不动声色的回望，白慕辰自认这第一轮对视并无败下阵来——两世为人的他也曾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罪犯，面前的年轻女人再怎么厉害人生阅历也比自己差远了。
果然几秒钟后叶澜雪避开了他的目光，平静地抽着香烟：“还是那个问题，锦娘是被杀的吗，谁干的？”
白慕辰凝望着女人毫无情感波动的美艳脸庞，暗想：下午这女人闯进凶案现场，最先问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