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肯认？”眼看对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白慕辰冷笑着继续往下说，“你的妹妹被骗进烟馆做事，而你反过来就去贩卖他智力低下的妹妹，然后趁着杨翠平制造出来的混乱，将这张烟纸偷偷塞进了李水生的外衣里——从而刺激他自杀死亡。”
“你你……你凭什么说就是我干的？我就是在码头扛大包！”听着白慕辰把所有过程都推测出来了，秦小海异常焦躁，“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你们巡捕这样诬陷人……”
“那么说说看，你在哪个山头扛大包？”他这副嘴硬的样子让白慕辰冷笑，“郑家木桥现在归叶小姐管，她的管事江世宁就在外面，我现在把他叫来，你们对峙一番么？”
因为他这话，少年是彻底蔫下来了，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现在彻底的低头不语，白慕辰连二十分钟都没用。
眼看对方这副衰样，白慕辰深吸了一口气。
他意识到，已是到了彻底击垮罪犯心理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了。
审讯室里沉闷潮热的空气让人窒息，白慕辰把眼光再次转向他的时候，已是多了几分同情：“你的妹妹秦小玲被崔锦红卖进水芙蓉……我想烟馆的女主人路云曦还是对你妹妹很喜欢，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把她交易给蔡国兴或者洋人。然而商人做事唯利是图，小玲必然也很难逃过被卖掉的命运；而小玲，应该是在被当成‘猪花’偷运上船的时候逃了，可惜的是小玲出逃失败，是被徐世本的打手生生打死了。”
“尸体是麻七狗查验的……我都不用问他，光是看到他那死了老娘般的表情，就差不多猜出来了。”
说到这里，从刚才一直低着头的秦小海，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形似呜咽的咕噜声。
知道被自己说中了，白慕辰凝望着他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道：“秦小海，我想你去巡捕房这些地方喊冤失败后，就在租界一直打听妹妹的死因了吧？可这种涉密的事情，不管是码头，还是水芙蓉烟馆，都没可能告诉你的——所以你在妹妹离世后过了这么久，才因为在码头做工查出来，对吧？”
“就算你并不像我白慕辰一样推测的如此详尽，起码是根据只鳞片爪，也是大概猜出妹妹的死因并非是意外……所以，你的杀人顺序，就是直接杀害小玲的徐世本，骗妹妹进烟馆的崔锦红，然后是烟馆的李水生——你，还打算干掉洋人和蔡国兴对不对？”
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想来这少年一开始只打算干掉坑害妹妹的直接凶手，可是随着连环杀人案的推进，他很快发现隐藏在这些汉奸的背后，还有一整条产业链的存在！
杀一个人也是杀，多杀几个也无所谓了……杀人犯心里通常有这种类似破罐破摔的报复社会心理；
特别是相依为命的妹妹被害死，这种心理很快就会因为接二连三的行凶，被放大为某种杀人带来的快感——在这种时候，所有的杀人犯都是偏执的。
对他们自己收割生命时的正确性、合理性偏执。
所有的连环杀人犯，都认为在自己杀人是没错的，甚至代表了正义。
面前的少年无疑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他，甚至认为自己是替代神灵审判的真实之羽。
“我。”
喉头一阵哽咽，少年的脸色也从最初的苍白，开始缓慢呈现出淡淡的血色，很快，他竟是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请问巡捕先生——”秦小海出神地回望着他，“我杀的这些人，难道有一个是不该杀的吗？”
终于，承认了！？
虽然所有的物证以及案件走向，都直指向面前的少年，可在他承认的瞬间，白慕辰的心底还是被重锤般狠狠命中了！
定了足足十秒钟，白慕辰无声地摇头，良久才回应道：“我不认为他们之中有哪个不该杀。”
“那么，这些人……不，他们简直都是畜生！既然都该被杀死，我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错？”秦小海的声音，再次变得激动起来，“巡捕先生，你们因为我杀人抓我，我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并无反抗能力，也无法给自己说话！但我就想问问，那些该死的人呢，又有谁来处置他们？”
这小孩有点意思啊，接连把三个算得上各自行业有头有脸的人干掉了，居然还装可怜上了？逻辑倒是蛮清晰的啊……白慕辰总算相信他能玩出“审判令”这样的花活了：“这话，我可答不了你。”
“你们知道他们每隔三五天，要卖多少姑娘吗？！”秦小海越显失控，“就像我妹妹那个年纪的，三天或者五天就有差不多一百多个，被捆绑着双手双脚塞进船舱的最底层，然后被徐世本的船队拉到南洋去！我在码头听过，很多姑娘都挨不过远航，不是重病就是死了，然后被拖到甲板上丢海里……”
说到这里，秦小海表情简直狰狞如地狱来的修罗：“巡捕先生，我接连杀了两个人，又逼得一个自杀——这些罪行我都能认下！但就算三条人命都算在我身上，我想问问，那些被卖去南洋，还有死在船舱里的人命，又算在谁身上？我杀人是罪，他们杀人是不是罪？”
就算再能说会道，白慕辰却也哑然了。
长舒一口气，他回避对方灼灼目光：“所以，你就自称夜羽，前来审判这些你认为的凶手了，对吗？”
“对！就是这样！”少年声嘶力竭，“我发现去巡捕房喊冤没有用，去哪里都没有用——任何人都不能帮我报仇，我，我就自己去报仇！”
你的意思是在伸张正义，对么？
白慕辰双眼微眯，口气森然道：“说吧，你是怎么干掉徐世本的。”
“没什么好说的。”说到这里，愤怒不已的他反而大声笑了起来，“看着挺凶挺壮的啊？灌醉之后狠狠打一顿，扔进船舱底下淹死就是了！我也得让他尝尝小玲的痛苦！”
“嗯。”白慕辰回身，在杨千云提前准备好的案卷本上，把他的供词统统记录了下来。
不过在落笔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忽然把钢笔拍在桌上：“秦小海，你还有同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