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路云曦还在强撑。而此间，她一直将惴惴的目光反复投向杨千云和麻七狗身上。
白慕辰很清楚她三缄其口的缘由——就算是这个年代，在租界境内帮着外国无良商人贩卖同胞女孩，不仅仅是不光彩，而且已是触碰法纪了。
当着杨千云麻七狗这样的官家人，她怎敢把事公布出来呢？
特别是现在，李水生已死，整个水芙蓉烟馆失去了保护伞。
店能不能看下去都是个问题，她一个六神无主的妇道人家，暂时拉拢不到任何势力，真是因此事被巡捕抓去了可咋整？
谁能救她？
杨千云也不傻，很快也看出了她忐忑的理由，马上拍胸脯道：“云曦，你只管把东西拿出来配合我们就好——对于过往，巡捕房既往不咎，有什么也都是他李水生的事情，跟你路云曦也没关啊？你只是配合我们查案罢了。”
“真的吗？”还是多多少少不放心，路云曦再次确认过之后，才是玉牙轻咬着站起，快步走向身后那个立放在廊柱后面的英式酒柜。
小心地打开并嵌动暗扣，她从里面拿出一本大约巴掌大的油纸包来。
“据老板说，和洋鬼子蔡国兴合作，我们也没有多久。”路云曦一边回身走近，一边打开油纸包递给白慕辰，“白先生，您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怎么？”看出这美艳妇人欲言又止，白慕辰没有急着翻它。
“我……我昨个儿夜里回来，差点一把火烧了这东西。”路云曦面露尴尬，“老板……还有兰儿都是因为这个出的事，我越想越气差点就。”
眼珠快速转了几转，白慕辰刻意做出副悲悯同情的样子，扶着又开始眼泪汪汪的美妇落座，先是一番悉心安抚，才是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引到了李水生的妹妹上面。
“兰儿今年才十四岁……是我们老板相依为命的妹妹。”路云曦长叹了口气拿起帕子轻轻按了按眼睛才是娓娓道来——原来这妹妹天生智力有点问题，始终养在租界之外的老宅；但两个月前失了踪，李水生几乎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全部关系来找妹妹。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兰儿居然被……”说到这里，路云曦期期艾艾地掉了几滴眼泪，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看来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在蔡国兴、洋鬼子以及最终负责把女孩们偷渡出国的徐世本之间，果然还存在着其他贩卖女孩们的中间环节。
难怪李水生会绝望到自杀——自己从事这种丧尽天良的买卖，而相依为命的妹妹却给这条产业链坑害了。
又是安抚了几句，白慕辰才是拉了把椅子在她身旁落座，才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烟纸来。
“你打算怎么查……哎？”因为他的絮絮叨叨几乎磨没了耐心的杨千云凑上前来，然而眼光刚刚落在他手上的物事之后马上会了意，“你是打算？”
“没错。”白慕辰头也不抬的沉声道，“按照时间顺序，夜羽最先干掉的就是徐世本；我想，他是为了先切断运送女孩们出海的线路，避免更多的姑娘受害；而他盯上了崔锦红他们，多半是家里的女性亲眷被……”
“你的意思是？凶手应该是有女性亲属，被崔锦红骗走，然后曾身陷水芙蓉烟馆？”麻七狗也站了起来，“我不大明白，那你该怎么查呢？毕竟账本上这么多人……”
那天去翠喜楼查崔锦红的房间，麻七狗并没有跟着去；所以他不明白一点都不奇怪，而杨千云却是心知肚明的。
如此重大的突破口简直让他兴奋，也是立马拉了把椅子在白慕辰身边落座：“你确定，这上头的二十七个名字，都是给崔锦红骗来这里，或者是码头那里的？”
“必然的……你仔细看这里。”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根削好的铅笔，白慕辰先是在账本上标注，又用笔尖在属于崔锦红的那张烟纸上轻轻一指，“这个数字，是不是跟这个数字，相符？”
从崔锦红房间里找到的那张烟纸，上面一共写了二十七个名字。
而白慕辰发现，这些名字下面，几乎都用细若蚊子腿般的字迹，画着数目不一的数杠。
有的是三杠，有的是五杠，但没有比六更多的——而这些数杠相对应的数值，几乎能跟白慕辰从账本上找出来的名字，紧跟的那数字大小相符。
比如有个姑娘叫王丽娟，在崔锦红的烟纸上面画着三道杠，而相对应在账本上找到的名字，上面也标注着“三”。
“我说云曦，这个……”在白慕辰的提醒下发现重要线索，杨千云立马张口就要问，但是却给白慕辰一把扯住了。
这他妈还用的着问？
就是崔锦红跟李水生分赃的证据啊。
崔锦红把女孩们骗到李水生这里，他再把女孩转卖给蔡国兴或者是洋鬼子获利；而这个过程，崔锦红自然要抽“人头钱”……应该是按着比例给的；长得好看，年轻，或者是有什么特长的，应该会卖的价高一点，崔锦红获得的分成也会相应更高一点。
比如杨翠平，也就……二。那憨直的傻妞应该没啥特长，长得也就那么回事。
“这单生意，他们就亏大了啊。”白慕辰揶揄一笑，撩起眼皮看了看越是茫然的杨千云，“叔，看出点啥眉目了吗？”
“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吧！”杨千云给他笑脸激得直拍桌子，“我实在是不知道，你怎么能从这二十七个名字里，排查出可疑人员的。”
因他的直性子和火爆脾气发笑，白慕辰没有继续打哑谜，而是先看了看双眼红肿的路云曦，又是环顾江世宁和麻七狗：“崔锦红被杀，发现者是她的房东对不对？而咱们在搜查她被害现场时，发现了不少进口货——之前我也说过，说明这娘们从前经济条件不错，对不对？”
杨千云没说话，但眼神却越是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