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就给骤然出现视野里的两人吓了一跳，老大夫多少不快地瓮声瓮气：“干啥来了？”
“麻烦您给瞅瞅伤。”知道这是打断了人老爷子的雅兴，白慕辰嘿嘿一笑推着和尚上前，“可先谢您了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这年头的能在医院坐诊的医务，有一个算一个不是祖上流传，就是曾留洋好好学过，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换了副认真神情把那话本丢在办公桌上，老大夫从大褂里颤巍巍摸出个圆片眼镜来戴上，又是引着和尚在隔间里面落座——那些民国年代的医疗器械在白慕辰看来十分古旧，止血钳之类的更是粗糙到了不行，乍一看上面全是毛刺。
也是难为人了，要拿这些东西给人治病治伤的。
白慕辰不免苦笑摇头，可他的眼光却突然停留在一瓶消毒水上。
又想起了蔡国兴被凶手以化学反应制取出的氯气毒害，白慕辰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些：在民国，消毒水都要靠进口；而他们从蓄水箱里发现的那种带有盐酸成分的块状物，足足有香皂大小——
关键是那东西始终泡在水里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居然还有那么大块，显然除了盐酸成分之外，凶手还配比了缓释功效的成分……如此说来，这还是个化学高手。
此刻，白慕辰又将目标锁定在了大少爷身上：毕竟，他的身材，以及脚上那双崭新皮鞋的特征，都符合密道里的那些痕迹特征。
可他刚在蔡公馆的时候，听素芸说起，他们家这位大少爷当初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压根没学什么工科理科……他学的是油画。
在蔡公馆墙上白慕辰看到不少精心装裱的油画，他还以为是主人为了附庸欧式家居的风雅；他心里还在嘲讽蔡国兴不识货：这是给人当了冤大头，买了一堆连赝品都算不上的垃圾货。后来听素芸说起，才意识到那些应该都是大少爷的手笔。
从那些花里胡哨的作品就可以看出，这位大少爷留学时可没好好学，水平基本停留在野路子上。
难不成在法国没好好学画，是搞了化学研究？
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办案子最忌讳先入为主，而且也总不能仅凭那些脚印就怀疑上人家的儿子……
就在白慕辰低眉思忖的时候，老大夫已替和尚大概检查完了伤口：“他这伤口处理得挺好啊，还多此一举上医院干嘛？回去小心着别沾脏水什么的就成……我说年轻人啊，这伤口谁给缝的？还挺像样啊！”
一听夸他家少东家，和尚立马得意了：“嘿嘿这话说的！还能谁给我治？就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走道里传来杨千云的大呼小叫：“慕辰？姓白的你这浑小子哪儿去了！”
听到老家伙在找自己，白慕辰连忙小跑出门应答：“我在！”
然而在看到对方表情后，他意识到杨千云脸上的焦急之甚，不应该单单因为没找到自己，连忙追问：“出啥事了？”
“哎我说浑小子，我到处找你找不到，你乱跑什么！”反倒是见着他人了，杨千云的嗓门又高了，“我说刚才咱们不是跟蔡家大少爷一块出门么？那混账到现在还没来！”
“啊！？”听到他这话白慕辰怎能不惊？毕竟从蔡公馆出门，还是那眼光长脑门上的大少爷带着素芸先行出发的，而且交通工具还是汽车。
如果他们是直奔医院来的，怎么会比他们还慢？要知道不光是他们仨，同行的还有四个杨千云的手下，他们等黄包车还等了半天……
“那小子，不会是溜了吧！？”一下子想起密道里的那些脚印所对应的特征，白慕辰差点原地跳了起来——就算不是凶手，这货也是一身的疑点！现在不见了踪影，难道是做贼心虚溜了？
“我看，多半是溜了！”杨千云脸一阵泛绿，“浑小子你想想，蔡国兴呆在卧室闭门不出的时候，都是素芸在照顾；要是由她打开密道放蔡舜臣上来，再往水箱里放那东西……”
你讲素芸是同伙？
白慕辰怎么都没办法把那娇柔温顺的姑娘，跟杀人犯同伙联想到一起；而且就算素芸那副怯生生是装出来的，这里面还是有疑点。
“可有些道理……说不通啊。”白慕辰摇头，“要知道素芸出门，是给她家老爷支使出去拿烟草的。这事骗不了人，只要我们跟送烟草的对峙，就知道是不是借口。”
杨千云另有高见：“不对不对！那这事不也太巧了？她刚去拿烟草蔡国兴就中毒晕倒在盥洗室里面……他们俩刻意跟送烟草的约定好了也说不准。”
“是，确实有这个可能性。”看着对方越是急躁，白慕辰不紧不慢地说着，“可是杨叔您得想想，如果素芸真是杀人同伙，她会在拿完烟草之后立刻返回卧室去吗？那时候蔡国兴已经中毒倒在盥洗室里；她再找个借口，哪怕就是不找借口，去花园这些地方溜达几圈再回去，岂不是人已是死在房里了？”
“这话，倒也是。”杨千云给他说的一下懵了，“我想，我想是不是……”
白慕辰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密道的脚印，暂时失踪的大少爷和素芸，还有关于凶手夜羽的侧写——跟大少爷的特征实在太吻合了。
如此令人头秃的诡谲案件，好不容易又扑到一个高度嫌疑犯，杨千云恨不能他蔡舜臣自己把案子认了，让他赶紧把连连要求他限期破案的上峰交代过去。
可办案子就是办案子，不能因为几个吻合的线索，就认定一个人是杀人凶犯——况且现在疑点重重，很多的细节性根本经不起推敲。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派人逮这位大少爷。”白慕辰目光一沉，“就算他不是杀人凶犯，身上奇奇怪怪的点也太多了！杨叔，我看这次又得辛苦你动用你的弟兄们了。”
…………
就在他们商议抓捕蔡舜臣的时候，这位傲慢的大少爷，此刻早已褪去了目高于顶的那副架势，坐在汽车里冷汗不止，连连催促着司机加快速度。
“大少爷，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