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什么意思？”本就因白慕辰过度冷静有些愕然，杨千云听到他这番超出理解能力的话语后，更是露出一脸吃力的表情，“什么血迹完整，你的意思是那些血吗？脖子都断成这样，有这么多血喷出来也很正常啊！”
呵，真是不专业啊。
虽然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跟这年代的任何警务人员打过交道，但现在看来……他们的专业程度还真低。
当然他也理解，毕竟这年头还没有形成一套专业的刑侦系统，就算所谓“神探”级别的人物，靠的也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去破案。
所以，就算杨千云这样二十多年的老巡捕，还不如21世纪警校刚毕业出来的菜鸟们能力强。
白慕辰撩起眼皮看了看杨千云的疑惑，先伸出纤长白净的右手四下一指，拧眉道：“您讲的没错……脖子有大动脉，在被切断时确实会在第一时间造成大量鲜血喷出。可是，浴室里的血液喷面也实在太完整了，凶手是站在什么位置行凶的呢？”
“这。”经他提醒，杨千云突然明白了。
“正如您所说，脖子被切断必定有大量鲜血喷出，而如果凶手行凶时正在现场，他的身体必然会阻断鲜血的喷溅——而您看，”白慕辰引着他的眼光四下一指，继续往下说着，“所有的血迹都很完整，根本毫无阻挡可言，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这女人被杀的时候，凶手根本不在浴室里？”杨千云没说话，而一直因过度血腥而满面难受的和尚，却抢着说话了，“这，不太可能吧？”
杨千云扭脸，瞪了一眼这多嘴多舌的家伙，可这耿直的陕北汉子却无感，继续往下说：“这可是人脖子，又是肉又是血骨头的，先不说拿啥玩意能这么齐刷刷地切断……要真是不在房里，他咋个动手的？”
话糙理不糙，这粗枝大叶的陕北汉子，偏偏点到了案件最大的疑点。
无关人员多嘴多舌的，杨千云虽有些不爽，可他却也挑不出话中的毛病来；而白慕辰却无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勘察用的白手套来——这还是老爹的遗物，身材不高的他戴着还有点显大。
“你干什么？”仿佛是看到自己要搬运尸体的动作，杨千云连忙上前阻拦。
“干什么？”白慕辰一怔，“得把尸体弄出来检查啊！”
尽管到目前为止，杨千云还没跟他说任何案件的细节，但前世身为法医的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尸检”。
“这不是你该做的。”杨千云一本正经，“等检验吏来了再说。”
他口中的检验吏也叫仵作，就是旧时代的“法医”。
古代的封建思想严重，因此在检查死尸的时候，多半都是安排贱民去检查，再向官员报告情况。而这些负责检查的贱民大多水平低下，造成命案侦破困难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官府就有意雇佣，乃至留用一些水平略高的人帮忙破案，也就形成了“仵作”这个社会等级和待遇都很低的职业……他们其中很多都是兼职。
而直至到了清末，仵作们的地位才是稍稍有了些提升，甚至一些富贵州县有了专职仵作，并更名为“检验吏”。
身为现代法医的白慕辰，很清楚这些同行前辈们的历史——检验吏们的待遇依旧很低，所以混日子的不在少数。
要知道，能够给命案提供最多线索的就是死者本身，不让他勘察尸体要怎么破案？他越是焦心起来：“什么，还得等？这都泡了不知多久，再浪费时间尸身上的一些物证都会……”
“对，我知道，但什么事都有规矩。”杨千云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只负责搜集现场证物就好，检查尸体是检验吏的事。”
白慕辰给噎得说不出话：“……听你这意思，我爹以前就是干这些的？”
杨千云不置可否：“老白没跟你提过？他可协助巡捕房破过不少案子。”
别说提过什么案子不案子，他那位已仙逝的爹甚至从没说过自己跟巡捕房有合作。
白慕辰无奈耸肩。
“好吧，在检验吏来之前，杨老总说说案件情况吧。”
手套都戴上了，既然尸体不让他碰，那就只有看看现场其他有用的线索了。职业病发作的白慕辰失望地把目光转向浴室的其他位置。
其实杨千云带他来案发现场的时候，就该跟他简单梳理一下案件的概况……老家伙之所以没这么干，想必还是对自己的本事持怀疑态度。
“死者是房东发现的。据房东魏女士说，这女人自称锦红，是她房子的长租客。可最近欠了三个月房租左推右推都不给。魏女士今天一早拿着钥匙过来开门要钱……发现屋里没人就打算离开，可就在她打算锁门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房里面有流水声。”杨千云的视线始终随着四下检查的白慕辰身上，“魏女士四下一查，发现水声是从盥洗室传出来的，打算开门关龙头，没想到盥洗室的门还是锁上的——强行破门之后，就发现了尸体。”
“强行破门？”白慕辰倏然转脸，愕然，“也就是说，盥洗室的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对。”杨千云先是点头，随后回身指着身后的木门——白慕辰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立时看到那插销是被人为破坏的。
“好家伙，力气可真够大的，都赶上包租婆了！”一直旁观在侧的和尚看到那破坏力后不免苦笑，“好歹也是她自个儿的房子吧，干什么要破门而入呢？”
“心疼那几个水钱吧……”白慕辰随口答了句，但表情却越显沉重，“门是锁上的，窗户也是锁上的，再加上这些完整的血迹……凶手是怎么在这间密室里隔空杀人的？”
杨千云也是面色一沉，先是回脸看了看身后的和尚和他那两个同样懵的手下，苦笑：“怎样，棘手吧？”
白慕辰没答。
他还真没想过，在民国还能遇上如此复杂的案件；而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他要办的第一件案子！
要是给这么个拦路虎挡了，往后别说什么霞飞路神探了，事务所的名声都得给臭了。
沉思间，叫人焦心的检验吏总算是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