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话谁说的，凭白无故就说人是拖累没用的？”先是故作气愤拍大腿，白慕辰转瞬又含笑安慰道，“小夫人您想想，您要真是她们叽叽咕咕的没用，咋还能照顾好蔡局长的？再说了，今天这事情大家都晓得啊，若不是有你在，蔡局长可就玄乎了！”
连番赞美了几句，总归是把垂头丧气的她哄得开了颜；两人随后又是一番交谈，因为年纪相仿的关系，白慕辰很顺利地从她口中获得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素芸本姓林，老家是宁波的。很小时候就被酗酒的父亲卖到了玉兰春戏班学戏，艺名素芸；这年头戏子还算三教九流，地位是相当低下，她跟着师父学戏，又走南闯北的赚钱也吃了不少苦。
后来，玉兰春在上海做大了还开了戏院，然而正式登台没多久的素芸就给蔡国兴看上了——可那时候蔡国兴的妻子卢氏还在世，这女人可是有了名的河东狮，她家堂兄更是赫赫有名的皖系军阀卢永祥。
蔡国兴把她赎身回家就只是养在身边，但眉来眼去久了，看出端倪的卢氏有事没事就寻她麻烦，那几个欺软怕硬又意识到“新人威胁”的姨太太们，更是把素芸欺负得几次三番活不下去。
“呜呜，要不是大少爷护着，只怕我是活不到这会儿的。”说到这里，素芸又是眼泪汪汪，直至现在白慕辰才注意到这姑娘确实漂亮，特别是一双母鹿般的瞳子饱含热泪真是我见犹怜。
面对美少女，白慕辰竟开始不自觉地面部发热；然而就在刚刚感觉有些尴尬的时候，他那种危险到来的寒意又一次袭来，甚至当下刺得他脊骨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这种不爽感觉立时让他回脸过去，他很快捕捉到了这份敌意源于何处——
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身材伟岸样貌倒也十分正派，只是双眼射来的目光简直犹如锥子，仿佛瞬间能把白慕辰穿透了一般。
“你……”顺着白慕辰的眼光，杨千云也是注意到这极其不友好的目光，正拧着双眉打算问“你他妈谁”时候，一直怯生生站在白慕辰身侧的素芸却突然换了副殷勤的面孔：“大少爷！”
他就是素芸口中英雄救美的大少爷？
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蔡国兴原配妻子卢氏的儿子蔡舜臣，今年二十二岁；从法国读书回来大概有一年多了。
然而这些特征在进入脑海的瞬间，白慕辰心底猛颤了一下。
就在十多分钟前，白慕辰和杨千云身在卧室的密道里勘察线索，从留在案发现场的脚印就曾推测出凶手的一些具体特征。
而眼前的这位大少爷，几乎全部符合！
侧眼立刻给了杨千云以及和尚使了个眼色，先是对素芸说道：“小夫人，这就是您说的那位大少爷啊……”
可素芸正打算给白慕辰介绍时，蔡舜臣却露出副眼高于顶的表情：“姨娘，父亲重病，您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医院？”
没等素芸回答，傲慢的大少爷紧跟着又来了一句：“去不去的，也用不着跟巡捕房的酒囊饭袋厮混吧！”
这话说的就太气人了，性子向来刚烈且直来直去的杨千云立马不爽起来，可毕竟在人家府上且碍于蔡国兴的名声地位，打狗也得看看主人。
“走，咱们也去。”
白慕辰才不管他那么多，照直也是紧跟上去——可蔡舜臣摆明了不给他们面子，不仅加快了步伐，还在出门之后拒绝他们同乘汽车，叫嚣着“我家的车不是给连个案子都办不了的酒囊饭袋坐的”，将素芸拽上车之后顺手将车门狠狠摔上了。
眼看那车喷吐着黑烟迅速在他们火冒三丈的视野中消失不见，杨千云瞪着一双牛眼谩骂：“好个眼睛长天灵盖上的大少爷！他要不是蔡国兴的儿子，看我怎么……”
“行了，咱也赶紧上医院去吧。”白慕辰双眉紧锁着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哪里是管他傲慢与否这事的时候？要知道蔡国兴现在也中了毒，而且属于他的审判令时间是明天，他离开了相对安全的蔡公馆去了医院，我怕他会有危险！”
杨千云哪里不知这些？也就没再纠结这些枝叶末节，而是吼上自己的弟兄们赶紧往位于法租界的洋医院去。
晦气的是，上一个被害者白水生就是死在这里，现在蔡国兴也被送到这里来了。
也不知幸与不幸，蔡国兴病情加重的时候是下午，医院还有几个洋人大夫——而且他们一听说是蔡国兴这位船舶局的局长，马上就变得殷勤起来，把能用的医护和资源全部都调集起来给他治疗。
“不知道这小命能不能保住。”
就在白慕辰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整个走道都给蔡家人堵得水泄不通，特别是那几个姹紫嫣红的姨太太，一个个拿捏着丝帕哭、喊、号，无所不用其极的表演，搞得整个医院人人侧目。
“这些个老娘们真烦啊……”连向来话少力多的和尚都忍不住掩面，“闹腾成这样，还能好好看病吗？”
白慕辰讽笑。
动静越大，说明他们的老爷越是没事。
明摆着的：她们闹是闹给谁看？不就是闹给蔡国兴看，表现自己这个当姨太太的有多么关心老爷么？
对这些娇娘的小心眼嗤之以鼻，白慕辰倒也放心下来。
先是小心与杨千云说了句“让哥几个小心夜羽”，回脸又对和尚道：“走吧，来都来了，叫大夫也给你看看伤。”
“我这……哎！别乱花钱了，啥啥都好着呢。”听到他关切的话语，这个来自陕北的粗壮汉子竟有点羞涩了，“算了算了！”
“什么叫算了？赶紧去看看。”翻了他一眼白慕辰劈手拽过他往处置室走，“咱不找鬼佬大夫，才能花几个钱？”
差不多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了，几乎忙了一整天的外科老大夫，此刻已提前进入百无聊赖的摸鱼晨光，打着把蒲扇正躲在屏风后面看话本到入神，哪成想这会儿还有病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