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英国人？”杨千云吃惊不小，“这儿可是法租界！”
“正因这里是法租界，我才认为是英国人。”白慕辰目光渐沉，“如果是法国人在此地搞这种生意，还用的着费劲吧啦的找汉奸帮忙诱骗女子的么？他们直接找几个工厂张贴些招收女工，条件优厚之类的，大把的女孩子就会被骗走。”
他这些话，让杨千云听得多少有点犯迷糊：“你的意思是……”
看着正在对桌上的瓜子发动“总攻”的和尚也一脸茫然，白慕辰却没有急着回答。
民国年间，人们根本没形成任何地理概念，也并不清楚各国间的文化差异和矛盾，所以在他们眼中，不论什么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还是俄国老毛子，统统都是外国人，是入侵者。
然而，在21世纪曾受过系统化教育的白慕辰却很清楚，列强们虽然对华夏的政策始终都是强盗般的掠夺；但在瓜分对华利益的过程中，他们彼此之间也存在利益冲突。
而且这些冲突还不小。
白慕辰低眉一笑：“不明白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活动在法租界之内贩卖女孩们的无良商人，必然在台面上是吃不开的……所以他们得靠着崔锦红诱骗和徐世本偷运，以谋求高额的利润。要知道商人做事唯利是图，真能在法租界以招工名义骗走女孩们，还用的着如此么？”
“你讲的没错。”杨千云表示赞同，“光看这些走狗们出手阔绰的样，也是下了血本的——连崔锦红那娘们用的都是高档货。”
白慕辰竖起大拇指夸了句对方聪明，继续往下说道：“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家烟馆就是跟幕后黑手交易的场所……刚才路云曦那娘们请咱们喝茶的时候，我就看到角落里有个红木玻璃柜，里面全是英国佬喜欢的各种酒。”
因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感叹，杨千云赞许地看着他：“看来前因后果你是弄清楚了，对吗？”
“差不多。”说到正经事，白慕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崔锦红负责诱骗女孩，徐世本则是把姑娘们偷运出国，这是板上钉钉的了；而李水生这里则是中转站……先是用高薪骗去女孩的信任，再潜移默化让她们沾上大烟瘾，这样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更好控制！”
“娘的，这些瓜批也太坏了吧！”连一直嗑瓜子的和尚也忍不住了，啪地将满手皮摔在桌上，“我看姓叶的那老娘们没讲错，这些人一个个都该杀！”
出人意料的是，杨千云这次并没有对这鲁莽的家伙表示任何不爽态度，只是扫了他一眼后示意白慕辰继续往下说：“你的意思我差不多明白了。你是想说，现在英国人在法租界偷偷摸摸干这事，我们可以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把事情揭露出来，从而拯救这些陷入魔窟的可怜女孩？”
“没这么简单。”白慕辰深吸了口气，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水芙蓉烟馆，“真正的幕后局面谁都难说……现在咱们只有尽快破案，以及抓住凶手才可能破解；而这一切的关键，现在只有在李水生身上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白慕辰想的跟叶澜雪差不多：夜羽就算是个杀人凶犯，但在这件案子里确实跟那些影视剧乃至小说里描写的侠盗有一比……但稍稍冷静之后，白慕辰很清楚，就算把这些汉奸一个接着一个的都干掉了也一样没用。
现在被杀掉的只是两个马前卒，若幕后黑手不被抓出来，还是会有不计其数的华夏女孩会被诱骗诱拐乃至绑架了出卖！
虽不知夜羽为何“替天行道”，但有一点白慕辰可以肯定，现下不论是破案还是想避免更多的华夏女孩走上被当猪花卖去外国的不归路，只有逼李水生配合，把整个产业链暴露在整个租界乃至上海滩，才能让这种事情真正杜绝。
如此才是釜底抽薪，而夜羽那等以杀止杀的行为岂是正道？
“不过……”想到这里，始终凝视在烟馆大门的白慕辰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依我看，现在咱们在旁看着，让夜羽出手把李水生那浑货吓唬一下也是极好的。”
杨千云不由笑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虽然我没你小子的鬼心眼，但我倒也打算守株待兔——”
白慕辰与他相视莞尔：“有咱守在外围，烟馆里头有那多打手，我就不信他夜羽真就是阿努比斯，这种情况还能把人杀了不成？”
杨千云表示赞同，但唯独对他口中一个词表示疑惑：“什么阿什么比？你在说什么……”
随口说了个理由应付过去，白慕辰从内兜里摸出几个钱塞给和尚，让他再去找店里的伙计搞点零食茶点什么的——毕竟在这儿守株待兔要耗费大量时间。
“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李水生的日子是个哪天，咱在这儿死等，有可能是白浪费工夫啊！”和尚把最想知道的问题问出来了，“万一不是今天呢？”
“恐怕就是今天。”不等白慕辰回答，杨千云先是环顾一番开始陆陆续续上客的茶社，“你看看这都几个点钟了，茶馆都开始上客人了……对面的烟馆居然还门窗紧锁。”
白慕辰无声点头。
刚才路云曦的那番“逐客”作为，就是拿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并没有将租界的巡捕放在眼里，所以眼下这门窗紧闭的阵仗，应该不是冲他们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让白慕辰想不通的是：下午他们前去码头查案的时候，李水生亲自带着打手们对杨翠平围追堵截……怎么他们带走杨翠平之后，那孙子突然就溜了不说，还躲了起来？
按道理说，他既然有如此豪华的产业，没道理亲自带打手追一个女孩子；另外，既然他们不怕巡捕，更没必要一直关门闭窗不营业。
“难道……”白慕辰不自觉地一颤，“难道，夜羽是下午追杨翠平的时候，才给他下了审判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