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戟在空中划出半弧，下一刻，温濯缨立刻破窗而入，闪身至苑筠柔身旁，一指便点中檀中穴，浮白紧追其后从温濯缨头顶掠过。
剑身通白，苑筠柔呆愣的脸庞倒映在剑面。
“霜雪荡天。”一身轻喝，丝丝寒气便从落雪戟扩散而去，晚霜凝冰，破风而出，“还有你。”
倪云瀚折扇飞来，一窜小火苗从他掌中升起，玉指轻拈，那正中火苗被他一指覆上腰间所配弯刀，只是那火却始终不灭，好似覆在玉刀之上。
倪云瀚自负捐毒第一人，想来偌大九州，路上所遇也不过尔尔，只是今天温濯缨夜追他和沈夷则二人之时，从其身法，攻法狠辣致命看来，便知道，这人绝对不好惹，便是立刻拿起自己的家传宝贝——离火翎。
温濯缨看着自己鬓角飘逸的一缕秀发有好些因为高温蜷曲，一甩落雪戟卷起气浪，执戟指地，傲声道：“我打不过你们，不管你们为什么来洛阳来寻妖司，我知道这入梦令这必定是你们的一个目的，入梦令，就在沈夷则身上，我温濯缨做事，只求问心无愧，而非如你们三人这般，像老鼠一般躲在暗处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话音落下，温濯缨冷眼一横，板正身子便走了出去。
伤得很重，要赶快疗伤。
温濯缨确保那三人没有看见自己有些颤抖的背影，立刻回房关门，完成这些，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瘫在塌上，她轻轻拭去刚刚才挂在嘴角的鲜血。
“嘶。”屋室之内，一人咬着绸布，静静涂药疗伤。
“你还好吗？”倪云瀚看着苑筠柔，“没伤着你吧？”
苑筠柔回神过来，眼神有些心疼道：“没伤着，倒是玉局应该伤的很重，刚刚他和钟琰对上时，你那弯刀是朝我攻来的，玉局，玉局他……他帮我挡下了。”
苑筠柔将腰间小囊的疗伤小药瓶拿了出来，指间不经意间磨砂这温润玉瓶，心事忡忡道：“要不我去把药给玉局？”
倪云瀚看着温濯缨房间溢出的灯光，摇了摇头：“玉局不想我们再去打扰了，还是等明早交给沈夷则，让他交给玉局吧，只是前因后果你不必说的太详细，夷则心大，若是多问，你随便搪塞就好，再等过段时间，好好向玉局道歉吧，毕竟是我们做的不对。”
叹了几声气，倪云瀚收手一挥，那离火便立刻散去，原本还有温热的房间，霎那间冷了几分，钟琰擦了擦剑刃上的丝丝血迹，收进剑鞘，无声离开，正如他来时一般。
今晚不简单，仅是一处寻妖司，又怎能辜负这一轮上弦月。
洛阳皇宫长生殿中，一个身形瘦弱，慵懒地拥着狐裘，探出双手拨弄着蜜桔上的金线，一瓣一瓣剥好置在木案上，木案桌下的火盆正如这个垂暮老人，了无生机暗自燃烧着。
若是瞧的仔细些，还有个通体小火炉被老人揣在怀中。
“陛下，大内总管琴生求见。”小童报道。
“进来吧。”微弱喘息板着咳嗽声一并传了出去。
琴生一进入，其他人便也自觉退了出去，诺大的屋宇中，就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琴生抖了抖自己身上灰，就远远站在一旁，等那掌握万人生死的陛下的传令。
“未及深冬，便就这么冷了，岑生，你怎么就披这么一件单薄外衣，快过来做下，烤烤火吧。”垂暮老人看着岑生招了招手，就好像招御花园的狗一般伸出了手。
岑生道：“陛下，臣觉得并非很冷，依陛下所言，入梦令放在千金阁拍卖，也如陛下所料那样，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皆有所动。”
“老二？他有什么势力，不应该是老三和太子争吗，他们二人不是在朝堂之上争得你死我活吗？”老人有些迷悯，确是双眼放着精光，透过烛火，像鬼魅一般盯着岑生。
陛下还真是喜欢装糊涂。
岑生喉头滚了滚，清了清嗓子，一一说道：“户部侍郎之子顾柏仲是三皇子同窗，其父却是太子一手提拔扶摇而上，三年间，政事无功无过却连上三级，导向一眼便知，而锦衣局，我早就和陛下表明，叶首尊和二皇子私下交往密切……”
“住嘴。”老人立刻大声打断，随后喘了几口气，缓过来后才轻言细语道，“锦衣局独立百官之中，只听令与我一人，平日也只是替我查查贪污官吏，还有各州县的奇闻悬案，老二仁懦，他敢？”
“叶沉舟他敢。”
“他？不敢。”
“就是他一番话，陛下便把四殿下赶去西州，至今未归！”
君臣之间，针锋相对，却在谈到四殿下海昏侯没了声。
“骧浓他是生了孤的气，所以孤才把那女子留下的入梦令交给你，是孤要你让你去找他，你在这跟孤说这些，孤不想听，孤只问，他的下落呢？”那老者怒脸看着岑生道，说完这句话，脸便涨的通红。
“那女子是四殿下的正妃，是陛下你点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明月庄的唯一夫人。”岑生不缓不满，一字一句道，“陛下真是糊涂了，入梦令本来就是她交给长公主，而后长公主再交给微臣的，何故是陛下之物？”
“这天下，不是孤的天下？这所有东西都是孤的。”那老者气急败坏，突然起身，将木案上的砚台朝岑生扔去，怀中的小火炉也滚到地上，只是屋内冷清，没多久那小火炉便失了颜色。
鲜血从头顶流了下来，只是他也并未伸手擦拭，仍是恭敬道：“入梦令现由寻妖司温濯缨保存，而他就是我为陛下挑中的最合适人选。”
那老人听了这后一句，恍若刚刚的争执并未发生，一如往常平静道：“谁？寻妖司？温濯缨……哦，是他啊，孤只听有些大臣说起过，说他得了失心疯，天天逢人说有妖，你就为孤找这么个不靠谱的疯子，这怎么能找回骧浓？”
“寻妖司上代玉局和四殿下乃知己之交，其子温濯缨也曾在殿下身旁待过学习一段日子，若说这偌大神都，还有谁真心想找到四殿下，除了长公主，我，陛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岑生抬头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老人。
老人缓缓倚着龙椅做下，双手伸在火盆前取暖，半天才回神道：“温濯缨就是温无恕的儿子吧，我大概还记得，又好像记不清了，应该是多少几年前的事吧，温无恕带着他儿子还有他那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儿返乡，是入了什么山，一家三人就只有他儿子活着回来了，孤记得那时，温濯缨吃力扛着那杆沾满血污的落雪戟跪在孤的面前，说他要替父亲手报仇，那么小的孩子，孤也不忍心，便应了下来，这寻妖司也就许了他，这寻妖司如今有几人在职？”
“唯他一人。”
“那还是派些人吧，如今这寻妖司玉局官居八品，御下确实难了些，岑生，你说派哪些人去会好些？人多些找骧浓也快些。”老者来回踱步，似乎在他心中，沈骧浓的归期由他而定般，也是，这天下什么事情，不是又他决定呢？
“陛下，我想，不如明日召温濯缨觐见，由他挑选人选，才是最好。”岑生缓缓道。
老人中意点了点头，突然来了句，话未说完，又否了而去：“现在吧，现在就去，孤要见温濯缨，岑生你去……不行，现在太晚了，还是明早吧。孤不想这事被其他人打乱。”
他挥了挥手，颇为疲惫坐在龙椅上：“孤今天累了，你也下去吧，吏部侍郎最近有些事做得孤很是不喜欢，你杀了他养在外面的小妾，孤不怪罪你。”
“恭送总管。”门扉外小童恭声道。
岑生恭敬退下，留下这长生殿中孤苦老人。
大内总管？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宦官，这神都内，有多少人看得起自己，又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自己这个没根的狗腿子。
“陛下，呵呵。”岑生侧身往后看着木窗外那人的投影，内心冷笑不已，“物是人非，天翻地覆，那把椅子当真把人变成鬼，往日君臣之谊，夫妻之爱，父子之情却是大浪淘尽，半分不曾留下来。”
念及往昔，只是觉得这个陛下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也许只是伪装的太好罢了。
翌日，晴空高照，沈夷则本想睡个十分饱才伸懒腰起床过早，只是天还微微亮便被倪云瀚提起，命他把手中这瓶透着幽香药香的玉瓶交给温濯缨。
“咚咚咚。”沈夷则打着哈欠敲着房门，“玉局，你醒来了吗？”
连敲三次，并未听到房内有人回应，便准备推门而入，乖乖把药瓶放在桌上，就回房继续和被褥贴在一块，与周公再来场相会。
“没有人告诉你进别人房间要得到允许吗？”冷冷的声音从沈夷则身后传来，登时睡意被不知名的恐惧吓的一扫而尽。
他不敢转头，只得把玉瓶露了出来，颤抖道：“没……没，这个是倪云瀚让我交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