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响破洞的纸窗。
叶沉舟合上窗扉,轻拈落灰,漫不尽心道:“风月似故人,历历揖我前。”
“若是江南师出有名,便是讨北,西州那群人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是一个百分百会成功的事情,一切都看禛南王你是否出面。”
老方丈复姓司马,取字扶风,南陈禛南王,看着这个三次踏足佛门清净之地的不速客,问道:“身为臣子,但你处心积虑,让我出面,让我灭了你的国家,为了什么?”
叶沉舟笑了笑,越过司马扶风的凝视,径直走到原本挂着千里马图的白壁前,负手而谈:“因为这人,我也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想知道,这大周是不是真的气运已绝;我想知道,这猎妖师是不是真的扶大厦于将倾!”
司马扶风看着这个一脸邪笑的男子,摇了摇头低声念经,等叶沉舟缓停下时,才道:“叶施主,你执念颇深,以然入魔,老衲早就说了,早就没了权位之心。”
“可惜。”叶沉舟从怀中摸出两本奏折,扔在司马扶风身前。
“你,你居然把我的上书,全部拦下……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司马扶风看见眼前这个被风吹懂的奏本,正是叶沉舟两次找他后所递上的呈书,这是他托手下信得过的小沙弥,夹在鸿胪寺一堆关于天坛冬日大典祭祀崇香事则中呈上。
司马扶风心思一动,便知晓小沙弥已经被收买,垂下头,双手合十,默念佛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沉舟蹲下,看着司马扶风的眼神,眼底一丝绿光悄悄流转:“你就睡在美梦中吧。”
司马扶风情不自禁,不,是难以移开眼睛,被那一抹绿深深吸引,以至于他的瞳孔中都染上那抹绿,他不可置信,但却在无力反驳,失去意识前喃喃道:“你,你是宿灵族人……”
叶沉舟看着脚下这尊傀儡,颇为满意看着这木讷的老方丈,散去瞳孔流光,缓缓道:“明日,你便去上奏,借礼佛之名,出神都。”
司马扶风恭敬道:“是。”
叶沉舟朝四周看了看这简陋的偏殿,冷笑一声。
当年圣上那点忧疑,却成了今日的祸根,若圣上不听那摩诘寺如律所言,留下司马扶风一命,皈依佛门,今日倒也没这个机会。
这天下越乱,他就越喜欢,作壁上观,看一群狗咬狗,他再做那黄雀。
……
古道外,长亭边。
有一佳人,忧心忡忡翘首望着天边。
似乎在等着什么,只是什么会从云外来?
“啁啾”一声,一只隼扑棱振翅,破云而来,落地竟成高大人形。
“孙使,首尊这次可是交代我接下来需要如何做?那夜我依令,在城西破宅转悠,让寻妖司那丫头看见了我,千金阁的兄弟也送入锦衣局。”朱唇轻启吐兰芳,琴妩含情脉脉般看着眼前这唤作“孙使”的人。
这人虬札的肌肉,宽肩窄腰,皮肤还缀成古铜色,不是锦衣局那执胥使孙鹰又是何人。
“首尊有令,命你前去白帝城,销毁琴生尸首,扮成他的模样回神都。”孙鹰丢出一个香包,不敢回头看着琴妩,咬牙缓缓道,“避木沉香也记得配着……首尊说朝剑阁的人,有些并不待见我们妖族,这次只是合作……所以小心为上。”
“是,你在肃王府也需谨慎,马上就可以救出二妖王了,在这之前,我们谁都不要有任何事情。”琴妩从后环抱着眼前男子细腰,把头依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我不在神都这段时间,可不要想我。”
他没有回答,任由身后那人抱着,香软的酥胸压在后背,沉沉叹息从她口中传来。
孙鹰抬头看着天边,长叹一口气,狠心扯开她扣成锁的白脂细手:“我化作隼时,妖气自敛,无人能查的,但同时也没有任何法力,就是一只普通飞禽。”
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隼在空中环绕一圈,携风而去。
琴妩盖上斗篷,往白帝城方向驱驰。
等她身影消失缩成一点,和远处的地平线融为一体时,云层外,那只隼穿云回来,停留在长亭亭檐上,望着蜀州白帝城怔怔出神。
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他知道这是一计诛人心的死局,而琴妩就是最中心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寻妖司的判断,让他们误以为千金阁才是神都众妖的罪魁祸首,而琴生就是背后人执棋人。
试问,有谁能伪装成琴生可以做到惟妙惟肖,仿若真人,骗过所有人,除了从小就被他收养,养在身边的琴妩,还有谁?
琴生是妖,就是一团迷烟,一团掩盖他们的烟。
他还是不敢违抗首尊的命令,没有说出口。
……
“夷则,你确定这屠夫是在这条街?”钟琰看着这条挤满人的街道,早市时间,他和沈夷则来回找了不下两次,都没有看到任何一卖肉铺子。
“那人被关了那么久,可能这发生一些变化,换到另一个地方摆摊也是没有这个不可能,对吧。”沈夷则抬手遮着光,悄运穷极目,细细再扫一遍。
这早市的街道,不知多少人来来回回踩过,早就覆上一层厚厚的泥土。
店铺瓦檐连城一条线,贯穿整条勒马街。
叫花子敲着破碗敲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秸秆,嘴里哼着小曲。
即使闭上双眼,也知道自己的阳光被人拦下大半,他睁开双眼,看着两个锦绣华服少年,眉目一转,嘴角浅笑后还原,也不顾忌二人身份,立刻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你们两个一大早就在这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打扰我做春梦,赔钱。”
沈夷则被身后一声怒骂,吓得一转身,才看见这个中年乞丐,一脸疙瘩麻子,身上还散出阵阵臭味。
沈夷则道:“抱歉,我们没有注意到。”
“道歉?赔钱!”乞丐骂道。
钟琰不愿多搭理,从腰间囊中摸出一锭银子,抛到那有好几个豁口的陶碗中。
许是力气没有控制住,还是银子本身质量就重,砸在那脆碗上,竟直接破了一个洞,碎成两半。
乞丐却是看那荷包鼓鼓,怀心思早就上了心头,立刻变脸怒到:“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给我一锭银子,这怎么够?你应该把你一整袋银囊给我!谁不知道,这勒马街,我鹤九惹不得?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也敢来挑衅。”
鹤九躺下街道的正对一家店铺是一家兵器铺。
门面不大,门前竖着一番旗,早就破败,分辨不出绣上的字迹。
剑、刀、斧、钩、枪、弓、棍,千般兵器,样样齐全。
店铺老板抽出一把木椅,坐在有阳光的位置下,懒洋洋看着眼前泼皮戏耍公子的笑剧。
勒马街,经常有这样的趣事,他百看不厌。
鹤九一听这二位开口说话就知道是外地人,而且身边还没有什么护从,二人看起来就是那种好欺负的角色,他也继续蹬鼻子上脸,耍无赖道:“大家来帮我评评礼啊,这两位公子哥瞧不起咱们勒马街的平民百姓,大家看,这两位踩了我一脚,本来想他们赔个不是就好了,哪想到这位公子哥,直接一锭银子往我脸砸去,幸好我拿起我这看家宝碗,即使遮住脸,这才没让我这脸破相。”
说完,他还指着地下的碎成片片的破碗大声哀嚎:“这碗可是俺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没想到,今天却是在这里碎了……”
沈夷则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乱泼脏水。”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聚了过来,叽叽喳喳,看着沈夷则和钟琰二人,说个不停。
“怎么可以这样,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今天就把他们两围在这里,不给个交代,就不准走。”
……
也有一眼看出鹤九把戏的人,却看破不说破,高坐看戏人,笑着说道:“你那牛皮厚的破脸,还能怎么继续破相,难不成,破成眼前这两个少年模样。”
鹤久也不理这把闲言碎语,直接伸手拖出沈夷则的裤子,一把泥一把水死死锁住沈夷则:“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对不会让你走的。”
钟琰立刻冷面,怒道:“你若是再无理取闹,莫怪我无情。”
“怎么,你还敢出手?你以为我怕你?”鹤九立刻反驳道,一指对面兵器铺道,“对面那爷罩我的,我随便挑一个玩意,就能打你,不过我与人为善,不喜欢动手。”
沈夷则被他扒拉着,抬眼看见兵器铺那面的老板。
老板肥肉挤成一团,圆脸上的赘肉都把脖子隐去,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公子,要来小店买些武器吗?”
沈夷则一眼望去,看见那墙上挂着几把铁弓,门前桌上,堆成小山的剑。
沈夷则记得浮白剑一处便要见血,这乞丐虽然蛮横无赖,但也不至于死,而且他们二人来这勒马街来找那屠夫也是悄悄行事,便想着把人打晕就好。
他给钟琰施了一个颜色,钟琰便立刻骧那兵器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