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甘,带着愤懑,带着绝望,一点点化作灰烬,消散……
沈夷则捏紧天狼弓,问道:“死了,对吗?”
原本强撑的身体,在看到倪云瀚颔首点头后,这才勉力叹出一口气:“我,刚刚……穷极目进阶,这才把那石妖的弱点看了出来。”
倪云瀚拍了拍他的肩膀:“嗯,我们稍作休息,等等便上去汇报情况吧。”
倪云瀚随手从血光尸堆中抽出一把废铁,扒拉探查……
离火火折在这地底燃起光时,三个人完全被这场景惊吓住,这这血色暗室中,足足有十个人高的尸山残肢。
内脏稀碎堆在一个角落,血迹暗沉上还隐隐有黏热感,这就是说,甚至在最后一刻,这群可恶的妖还再吃人!
所有的遗体都被破坏的面目全非,暗室的天花板和墙壁上上到处都粘着死者的头骨、血迹、眼球,若说成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怎么好像有哭声?
很嘈杂,四面八方,都有,难道还有活人?
不对,这气声若游龙,忽远忽近,不似活人。
沈夷则放轻自己的呼吸,认真倾听,好似地底无尽哀嚎朝他腿攀取,大声说着——
“请救救我们,我们都是被锁在地底,尸骸早就被积年累月的时间所侵蚀,早就不复存在,骨灰回归故里的心愿已然不可能,所以请为我们超度几句,让我们转世投胎吧。”
一道上乘佛光忽然闪现,用光圈滋养这这群透明、随时消散的游灵。
苑云柔左手处不知何时持有一串念珠,一个七颗珠子,各个珠子闪耀着不同的亮光,光彩夺目。
那温柔细腻无声的金光透过这念珠,传到沈夷则头顶,甚至连他都被这股暖洋洋,似乎从心底涌现般的暖光冲刷。
左、右大臂因为用力使箭而感觉到的疲惫、拉伤感,也在光圈照耀下缓缓从他身体中撤走。
等这柔光再这暗无天光的地底再次消失时,苑筠柔轻声道:“可怜这群无辜人,就连死后轮回也被这凶煞地底的煞气阻挠,导致怨气郁结,渐渐就越发膨大,那只妖应该就是修炼这种妖技,来吸收人的血气、怨气提升自己。这法子,真是歹毒……”
"这诵经,我来念还是差了些,若是师父在,情况可能就不同了吧。"苑筠柔指尖轻触地面,小声道,她只能送这些散魂回到三途河,至于能不能越过轮回台,便是看看自己的造化了。
沈夷则摇头:“他们都感谢你,若不是你,也许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千金阁地下血煞之气如此之重,难道就为曾有人发现吗?”
温濯缨长嘘一身:“或许,他们的身份在这神都城内,都不过沧海一粟……”
"协玉佛珠,只能帮到这了,若是超出承受能力,便会碎玉的。"苑筠柔心忧道,看着自己左手串起来的念珠,并非自己不肯尽全力帮助这些散灵,而是她也只是学师父的表皮,并未学到缘渡经全部,若是强行使出,因为自己的原因,真有炸珠的可能。
这念佛珠虽然是早就传给了她,但是她是真的不喜欢看那些枯燥的佛经,所以……
仔细看去,便可以看得出,这七颗珠子中,早有三颗光色远不及其他四颗通透,这三颗便是当年在最危急时刻分别救下性命时,使出强力技法,而碎珠的。
所以这剩下四颗,她都规划好了,一颗留作给师父,一颗给青叔,一颗给那和自己关系不太好的爹,至于剩下,就是她自己啦。
“玉局,这里,我待着不舒服,便上去了。”苑筠柔闻到这作呕刺鼻的血腥味,胃里吃的东西便好似海面上的锚标上下沉浮,翻江倒海虽然有些夸张,可她真有一些心理上的不适。
温濯缨便是送着苑筠柔立刻离开,倪云瀚看着还杵在原地傻站的沈夷则问道:“夷则,你不走吗?”
“你说为什么那个看起来笑起来温暖,还会为我整理衣襟的老爷爷,他要做这种事?”,沈夷则呆呆站在原地好久,正在倪云瀚觉得事情可能有什么不对,立刻拍着他的肩膀时,沈夷则慕然回首,清俊面庞上,生出一丝疑惑:“云瀚,黄金台底下,是不是我父母把九婴、应烛封印在那,他们就再也没出来了?”
他不是很理解,师父往日说的那些诚心交友,却得到是一直披着羊皮的狼的欺骗,甚至他还因为这件事和四人都有过争论。
师父说,与人交友,只要看他眼睛便知道那人是否真心对待,眼神清澈,温温溪流,也是骗人的。
幸好还有身边这些朋友,不然他真会郁闷更久。
不过他气来的快,消的也快,是看到这地下冤魂,怨气凝而久久不散,他天生古道热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就连云歧都喜欢说他是个“大善人”。
只是如今看起来,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生难保,好似救不得别人,更难救下自己。
他本就乐天的性子,现在也有些郁闷。
倪云瀚疑惑,摇了摇头,诚恳朗声道:“我那时年纪还小,而且我身份特殊,从小就不曾养在族内长大,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不过自二十年前的封印过后,我捐毒一族便是再也进不去地底黄金台祭祀了……好似存在一道气墙,任是族内高手如何努力,都是打不开
“这样吗?我之后可以和你去黄金台看看吗?”沈夷则恍恍惚惚道,“刚刚是我娘救了我,她让我去黄金台底,那里有答案……”
"当然,族内大祭师便是让我出门寻海昏侯后人,带回去,修好黄金台,黄金台地,有离火本源,如今世上还存的离火便只有我这只特造的黑玉筒了。"
“黄金台,不是已经进不去了,怎么去修?”
倪云瀚道:“所以只能借希望于你了,离火不能没有,封印结界也难以启开,捐毒已经赌上一切,就等找到最后进入黄金台的后人了。”
“很开心,云瀚,你能和我这么说,但是现在神都还没解决,千金阁地下千万条冤魂的命还等着我们去申诉,那幕后之人,琴生,我们如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嗯,你打算多久和我回去?”倪云瀚问道,“需要告诉其他三人吗?”
“我有种感觉,那里很危险,至少,我不想再让他们涉险,等最后离开时再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你,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好似见过,你说我们上辈子一定有过一面之缘吧,不然我不会一见到你,就十分信赖你。”倪云瀚撇出折扇,笑道。
沈夷则咬着薄唇上的嘴皮,一股鲜血缓缓沁入他口中:“说不定就可能见过,走吧。”
他转身,朝里鞠躬。
他刚刚再回神时听到师父、云歧、师娘的声音,那是他心底藏的最珍贵的珍宝了,无论怎样,他都不希望他们会出事。
所以快些知道,做完所有交代的事,就回去吧。
……
千金阁地上,苑玉站在沈若菁身旁,瞥了一眼沈夷则:“得到提升了,不错,刚刚那么危险的时候,你不去救他?”
“他不死,就不用我出手,没有生死磨练,怎么成长?”沈若菁冷冷回到,这地上的妖怪,她根本就没动手,青满一人便除掉了,“不对,他们太弱了,万里戮不会派这么弱小的妖来。”
“万里戮内乱自己都清理不好,强将折损,留在神都这些应该也是大半精锐,确实奇怪,对了,琴生回都了我,明日便会回来。”苑云啧了一声,拿着白扇指了指寻妖司五人,“长亭截杀,还是这五个人?”
“他们可能打不过,或者说打过,都需要耗损极大心神,你确定继续让他们五人?我女儿可不能冒险。”苑玉看着苑筠柔俏皮身影。
“我会请朝剑阁两位在必要时候出手,我和青满必须留在神都。”
“俏泥鳅?笑弥勒?”苑玉问道,“你怎么劝,这群江湖人,是不喜欢涉险的,尤其是朝剑阁的人,这么多年,蜗在蜀州,你如何让他帮你?”
沈若菁吐出这几个字:“锦衣局,燕饮虹。”
“这可是当初参与剥夺施大哥剑骨的人,你不杀他,还要放他?现在还关在地下,便是当年骧浓设的局,施大哥尸骨可至今未全,回了长留山,也是一副残躯。”苑玉难有的矜持终于在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化为流水落花,一瞬间消失,像个乡野村夫指着沈若菁责骂道,“你在做什么,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
“我会与他谈话,给他下毒,让他不能活着回蜀州。”沈若菁摸着一把掷在桌上的木箭,指腹拂过冷铁,悠悠然道。
苑玉眯眼道:“那,那个叫钟琰的小子,若是知道这几日给他传授,指点剑术的人,也是当年参与迫害他师叔的人,那让他如何想?”
“我不知道。”
简单四个字,横在二人中间,他们以前就话少,现在,也多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