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里,沈夷则,温濯缨,倪云瀚三人潜行城中。
温濯缨道:“我与夷则进去,你在门外接应,若有异变,立刻走。”
倪云瀚点了点头,原本一头金色长发,立刻用小辫扎好,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融入夜色中。
馒头缩在沈夷则脖颈间,小声道:“慢点,往左。”
它那一双眼睛却是看的清楚,冒着精光不断四周望望,生怕有什么动静。
“锦衣局,晚上都不需要巡卫,甚至地牢中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除了一楼有两个人,之下每一楼都没什么人。”馒头缓缓道,“我下到三楼便没下去过。”
“嗯,按计划行动。”
沈夷则把馒头放了出去,发去小动静,将这第一层护卫吸引而走,沈夷则记着自己在地牢第一层中记下的视角盲点,立刻带着温濯缨闪身而入。
穷极目悄然运起,一层淡黄柔光在眼底淌过。
穷极目,有三层境界,一是尽观,二是入微,三是须臾。
他现在自然也就把这穷极目练习至尽观界,顾名思义,就是所有物体尽数入眼,不曾遗漏。
那“入微”一界,就是将所有观察到的生物,方方面面都观察极致。
由面到点,层层递进,而“须臾”一界,就是返璞归真,由点还面。不过所还的面就不是“尽观”一界可以比拟的,而是将东西解剖再构造,每个部件都清清楚楚展现。
这便是观察入微,须臾千面!
地牢第一层所关押的不只是一些血案罪人,还有数不清悬案的重大怀疑人。
这四面八方,基本是塞满了人。
即使在深夜里,还有无尽的哀嚎。
沈夷则从袋里摸出几颗通体黑珠,以飞花手法,手腕用力将这黑珠撒在四面八方。
屏息,看着黑珠上有一几乎白成透明的烟缓缓四散。
这是苑筠柔调配的昏睡弹,里面装了迷香,吸入一缕便会昏睡。
他和温濯缨事先早就吃了解药,待看见这一楼人尽数睡去后,再是悄悄往通向二楼的悬梯走去。
这二楼装的人比一楼就少多了,可这些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而且还透出一股妖气?
沈夷则看着那些人,有一个他记得最是清楚,是在千金阁中给他倒过水的小厮,那日那撒在他身上的茶,还有这小厮送来茶杯小贴着的纸条,都让他对这个人,记忆尤深。
他怎么在这?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夷则再次弹出昏睡弹。
时机成熟后,他悄然转身,却看见温濯缨也是一脸思索的表情盯着千金阁那人看着。
温濯缨小声道:“这第二层地牢,还压了一只妖。”
沈夷则点了点头,轻声指着通向第三层的楼道:“玉局,我们先下去,等我们拿了东西后,再来看这人。”
温濯缨点头,静步慢走。
地牢不知多深,但沈夷则往下弹珠时,听那回声,却是好几息后,暗无天光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
即使运起穷极目,在这地下也是看不清多少路,到这第三层,原本五十米能见范围,骤然缩至二十米。
因为馒头没有下过第三层,只是根据地图,怎么都不算保险。
所以在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的楼道,温濯缨便会让沈夷则放出弹珠,等迷烟飘散,这才继续下行。
听得没有响动后,他们二人才缓缓摸着石壁而下。
忽然一道苍老浊音传了过来:“怎么,今日这么晚还来给老头子加饭?扔装了迷香的珠子,有什么用,老头子早就是被你们做成药罐子,还惺惺作态做这些做什么?”
沈夷则、温濯缨二人同时屏息。
那人好像是发现来人不是之前的人,自言自语道:“诶,不是的,你们两个人来这做什么?新来的?”
一语便道中来人是二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他听力尽是如此了得,透过石墙,居然听出不同声息。
既然如此,被发现,那就避无可避,只是听这人语气,不似与锦衣局一头,干脆假装一下。
沈夷则走在前头,回道:“正是新来的。”
“呵呵,小娃娃你一出声,我就知道了,你是新来的?锦衣局里不会有你这么年轻的,还想骗我?”话锋一转,那地上的几颗弹珠不知道怎能又被急速弹回,朝沈夷则射来。
他立刻从腰中再摸出几颗弹珠,控鹤擒龙般掷出。
竟是一一对上,在空中相击而碎。
“好漂亮的手法,小子。”那老头笑道,“你怎么进来的?”
沈夷则回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就怎么进来的。”
那人怒道:“老头子我又不是自愿进来的,我是被陷害的。”
“老头子很久没见到活人来这了,很是高兴,看来我终于可以出去了。”那人突然猖狂笑道,声音极大。
喜怒无常,是这人留给沈夷则最大印象了。
沈夷则和温濯缨同时道:“声音小点。”
那人在暗中忽然嘘出一口气:“对对,你们是偷偷进来的。”
这人又是一句话点出二人的心思。
“放心老头子嘴巴很严,不会说的,你们两过来些!”那人在暗中催促道。
沈夷则和温濯缨相视一眼,随后缓缓走上前去。
“你们来这锦衣局是嫌命不够长?”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温濯缨道:“前辈又是为了什么来这?”
“唉,你这小子,算了,今夕何年?”
“景德八年。”温濯缨道。
那人先是念着一边,随后又是惊讶,最后不断碎碎念着:“景德八年.......”
“妈的,老头子我被关了二十年了。”那人反应过来,随后道,“小伙子,你们是谁?在这里见面,定是上天让你们来救我的。”
“……”
温濯缨道:“前辈是谁,我们无名小辈,贱名不足挂齿。”
那老者忽然好似变了一个人,乐呵呵道:“算了,你们不说,那我就猜猜,叶沉舟说,这下面还装着鲛人,所以你们是为那鲛王来的。”
“不对不对。”他又突然生气否道,“他们这年纪哪会知道鲛王还活着,一定是误打误撞。”
又是另一种声音怀疑道:“就是为了鲛人来的,这两娃娃就是为了鲛人泪。”
好似一个人活生生分裂三部分,每一部分都在对话,都在对着他们笑。
“都给我安静!”那老头忽然一吼甩头,他原本疯癫的表情也忽然冷静下,“算了,你们先下去看看,等你们两个娃娃上来,老夫一定能想出来。”
他伸手指着另一边,他手指中居然还留有之前沈夷则第一次发出的昏睡弹。
一道弹珠打在一个隔板上,沉睡的地牢缓缓转动,一道暗门从老者身后出现。
他立刻把二人赶了下去。
机关缓缓打开,灰尘扑鼻而来。
机关声很小,像是机括轻轻弹开。
这是多久没有打开,才会落下这么多灰。
地下的空气都有些霉味,空气中一股尸臭味缓缓飘出。
应是太久没有开启,空气不曾流通,而且地牢之下又有水源流过,潮湿郁结,导致如此破败之味
沈夷则捂着鼻子缓缓走了下去。
后路被一个老人堵死,前路又是未知,但还是没办法, 既来之,则安之。
他顺着暗道直下,一步一数,正好是一百级台阶。
温濯缨往后看了那个沉思老人的背影,心里思量几度,只是那么黑也看不清具体细节,她也分析不了那人究竟是谁,这才跟着沈夷则,缓缓走下。
他们来到第四层时,静在原地,听了许久周围动静,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四楼没人!
沈夷则拿出火折,照着四周。
微微火光所照亮这一偏隅,居然没有一个人影,四面空空,他转身照另一面,手中的火折差点从手中滑落——
一整面吊着无头尸体的染血木梁,木梁之下,还有一木桌,桌上摆铁鞭,还有几句枯槁的手腿残肢。
就连平常喜色不形于色的温濯缨也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无头尸挂在这里一定是很久之前的事,这些尸体早就风干成了干尸,身上的衣服早就落满灰尘。
温濯缨拿着火折缓缓靠近,一块被蛛丝包裹的东西系在一具干尸的衣服上,应该还有些重量,绷直的一根线,在温濯缨刚触碰时,变立刻断开。
温濯缨立刻接住,立刻拨开这蛛丝,这东西呈月形,入手一阵冰凉,血污早就成暗紫色和那东西表面融为一体。
沈夷则把火折靠近,借着光,沈夷则隐隐约约看着温濯缨手中这坨早就分不清是什么混合物的东西,正隐隐约约映出金光。
温濯缨将这入手的暗色月形金属块翻转,有刻字在其上,她的手指一寸寸抚过。
透过指腹传来的信息,温濯缨从头抚至尾,一脸震惊看着头上这位尸体,喃喃道:“居然是他!”
沈夷则不理解,他第一次见温濯缨露出这般疑惑不解,而且夹着怒色的眼神,问道:“怎么了,玉局?”
温濯缨打手停住沈夷则,然后快步走到另一具尸体侧,果真又发现一块被蛛丝包着的半月块。
这每具尸体,身上都系有这东西,而且外表一模一样。
沈夷则看着温濯缨摊在木桌上的月形金属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