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则看着太子殿下离开的背影,颇为疑惑。
除夕,他去干嘛?
“嘶。”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他好像是明白什么。
他的身份已经被知道了吗?
他稍稍抬头,就看见屋檐之上横躺着一人朝他打招呼。
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竟然,他们五人都没发现。
“好久不见,居然让我们碰上了,不过碰上就是有缘,既然有缘,就应该再添上辈分,这就叫有缘又有分,能不能劝你今日那个使剑的朋友拜我为师?”鹤九一脸傻笑看着他,支着左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
及地的锦裙划过汉白玉台阶,在这宫廷一角溜过。
“长公主殿下,陛下在里面等你。”太监躬身看着眼前这个一年只回一次宫的公主殿下,胆战心惊站在一旁不敢多说其他什么。
长公主殿下,脾气很不好。
“知道了,退下吧。”沈若菁抬眸,看着眼前这宫殿。
实在是厌恶,每年都还得回来虚伪上演父慈子孝的画面。
每年除夕夜,尽是如此。
她本来在外打听各种消息,正准备骑马出城,却是被城头一名锦衣局的侍卫拦截,说圣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她。
若是往日如此,她定然不会乖乖听话,便是直接冲撞,出了这神都。
只是同时托来的,还有一红纸。
那红纸,她也有一份。
二十年前,她哥沈骧浓、她嫂子出神都时,她、温无恕、苑玉还有他夫人药菩萨都跟着,共同去寻找解决大妖之法。
二位夫人也是密友,就连生子时间都颇为巧合撞在一起。
所以才定下约定,若是同为男孩,就结为兄弟;同为女孩,就为闺中蜜友;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秦晋之好。
只是,她一直瞒着沈夷则,把他抛在阆州,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第一次听到沈夷则提起苑筠柔时,从那神态中也大概知道,苑筠柔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若不是见到那锦衣局送来的红纸,她也不会回宫。
宫墙之后,真是麻烦。
沈若菁垂头,缓缓走上这清理干净,不落一丝灰尘的台阶。
“若菁拜见父皇。”
“是若菁来了,快进来吧。”带着重重咳嗽,房内传来年老低沉的嗓音。
沈若菁缓缓步入厅内,这烧着的火盆,不断提醒着她,眼前这个老人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了。
还未寒冬,就已经披上厚厚的狐裘。
“若菁。”他抬着枯槁的手臂,招手让沈若菁靠过来些,“让孤好好看看我的女儿,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就说,在梨山那里一个人住还是不方便,没人照顾你,怎么行。”
“父皇,有何事召我,今日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沈若菁环视四周,只是未曾见到一个人。
圣上看的明白自己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掩饰:“有,苑玉,他去寻妖司了,孤还真后悔是没有好好认真看看温濯缨传上来关于寻妖司几人的通牒,竟然其中有一个人是她的女儿。”
叹气不止,却还是接道:“不过,你怎么不告诉我?”
“叶沉舟没有告诉你吗?”沈若菁冷笑一声,“他不是接管山水渡,重组成锦衣局,这种消息都不知道?”
圣上知道她是在反讽,是在生气,气他拔除山水渡。
他颇为无奈,却还是耐心哄着:“苑玉他告诉我,他说骧浓有个孩子,还活着,而且,他还告诉我,那孩子的名字……你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他原本无光的眼神,缓缓生起一丝扑腾的火光,就好像枯木逢春,抓住沈若菁这颗救命稻草,激动到失声:“那孩子,真的,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已经派骓儿已经邀他参加除夕夜的聚会了,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只恨我当初没有仔细看看那孩子,在夜猎那天,就该再认真看看。不过说起来,还好孤有这位好孙儿,帮孤解决这次和谈前的危机……”
沈若菁不想再听下去了,打断道:“父皇,你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
“孤想好好弥补,把欠骧浓的全部都补给他。”圣上笑道,“苑玉告诉孤,他说夷则和他女儿有一门婚事,婚约既然还在,那就应该继续,苏州苑家,苑玉的家财,就是半个大周的国库,而他与我大周之前就是骧浓在维系,骧浓消失后,苑家就渐渐与大周疏远。四大家族虽然表面效忠于孤,可只要孤一死,他们一定会乱,孤不想见到自己打下的天下就这么没了。”
沈若菁道:“所以,你想让夷则和苑家联姻,你问过他的想法了吗?”
虽然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之前也问过沈夷则,不过很明显看得出,他毫无对那女子的男女之情。
“这要什么同意,便是在除夕那日,孤当众赐婚,他得到这么一女子为妻,不好吗?”圣上有些不惑,“他既然信沈,身上留着我们沈家的血,认祖归宗后,那么替大周做这么一件小事也是值得的,而且这还是美事,那苑玉也是同意的。”
沈若菁哼了一声,看着那渐渐冷下去的火盆,抽出一小截木炭,丢了进去,见着那火慢慢升温:“父皇,我曾今不也被你逼过,与那南陈的禛南王,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虽然,我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姑姑,没有尽到一天做姑姑的职责,甚至在他那么小的时候,随便听了一个人的话,把他一人抛在阆州,不管不顾十几年,可他仍然喊我一声姑姑……所以,我不想再让他做一些自己不开心的事。”
“父皇,你想除夕夜见到你的孙儿,我能答应,并且我还能让他乖乖喊你爷爷,只是若是他不同意这强定的婚事,我也希望你不要逼他。”沈若菁起身,躬身离开。
她不愿自己的遗憾发生在沈夷则身上,不幸不该传到下一代身上。
圣上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向前不断招手,最后无力坠到地毯之上。
“你要去哪。”
她没有回头。
“去见他,他很傻,想不通很多事,但是很多事还是要说的。”
沈若菁朝寻妖司的方向走去。
……
“钟琰!”沈夷则扯开喉咙在这喊着。
“叫这么大声,你干嘛呢沈夷则。”苑筠柔准确飞来一个小柿子砸在沈夷则身侧,“声音小点,本姑娘要休息啦!”
“钟琰!钟琰!老乌鸦!”沈夷则喊了几声都不见回应,“那条滑泥鳅在这!”
这句话刚落,一白布裹着的剑鞘忽然从他身边擦过,直直朝那鹤九驶去。
“听到了,刚刚在拿剑!”剑鞘一转,又是飞回他手中。
寻妖司其他三人一同走出,看着屋檐上那躺着的乞丐。
“诶,小子,你出来了,几日前老鹤我和你打了一架,对你很是看好,要不要拜我为师,再传授你一些高超剑招?”鹤九两眼放光看着眼前的钟琰,“我和你师父,算是有点关系,但关系不多,不过我的剑术,比起你师父可不差,这点我必须事先说明。”
“前辈是谁?”钟琰抬头看着鹤九,问道,“以前辈的身法,控剑之术,不会是无名之人。”
“嗯,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曾经和你师父比过一场,我输了,不过很是不甘心,那日是我状态不好,如今碰见了你,虽然侥幸赢了,那也不光彩。你是小辈,功力自然输我。”
“我师父从未下过山,前辈应该是和我师叔比试过。”钟琰笑道。
“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你现在立刻磕三个头,喊我一声师父,我便教你我平生所学,然后你再思量一下,究竟是我的剑招利害,还是你师叔的剑招利害?”
温濯缨看着眼前这像孩子一般都赌气的老头,小声问着沈夷则:“他是谁?”
“玉局,说来话长,这人便是在勒马街打扰我和钟琰办事的乞丐,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今天这又是哪一出。”
钟琰十分诚恳道:“在下已有师父,是不会再拜师的,师者如父,每个人也只有一个父亲吧。”
“哎呀呀,你就不会变通?”鹤九像是被这气到,大骂的,“他奶奶的,今日,我铁定要收你为徒,传你剑招。”
“那就请前辈不要手下留情,我全力使出师门所授,若是输了,那也只是我学艺不精。”
鹤九更是被这话气炸,这不是还明白说他不如施解酲,立刻挑开一片瓦砾,朝他飞去:“那今天就打得你心服口服。”
钟琰一个转身,立刻执着剑鞘把这瓦砾拍碎,如同潮水一般,卷起飓风朝那人飞去:“前辈,我这剑可不是木剑,若是出鞘就是见血,你不出剑,我也不出鞘。”
“你奶奶的,谁要你这样,老子有剑。”忽然,鹤九从腰间抽出一把绿竹杖,立刻飞身朝钟琰掠来,卷起地上落叶拍散其余四人,“无关之人,离这远点。”
那么细的竹杖,却带起大风。
沈夷则挥开树叶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秋风扫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