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杖轻敲,鹤九斜着支在竹杖上,左手抵靠在太阳穴,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长留山钟琰。”钟琰握紧浮白,还是不曾使它出鞘,一双黑眼便是盯着鹤九:“前辈,你的名字真的就只是鹤九吗?”
“嗯?不是这个还有哪个,你这小子,问些奇怪问题,若是我赢你赢的心服口服,你愿意做我弟子吗?”鹤九笑道,手下竹杖却已经微动,“散。”
沈夷则却是看的惊了——速度好快!
那句话未曾落音,剑便已经先到。
这老乞丐前辈好不讲道理,和小辈斗招却是先行!
鹤九道:“我知道你对敌经验不如我,可是若是生死之战,只要能胜,敌人可不管这些,我希望你和我对招,能打起百分百的精力,让我好好看看,长留剑门年轻一辈,究竟是个怎样的天才!”
他闭上双眼:“为了公平,我让你一双眼睛。”
钟琰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鹤九,大吼一声,随后立刻闪到另一个方位,出剑。
鹤九耳朵微微一动,便是听见风声,随后轻轻一转,竹杖轻巧一出,便是刚好戳在钟琰左肩。
“若我手中是剑,你的左臂便是没了。”鹤九哼道,似乎对钟琰此举不太满意,认为这个孩子不该如此平庸,颇为失望摇头,“你应该一开始就用那御剑术,而不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钟琰道:“前辈手中不是剑,我也未出剑鞘,所以,前辈,这局你大意。”
话音刚落,原本竹杖结实触肉感一瞬间消失。
“前辈刚刚触到,可不是我的左手,而是一片落叶幻做的人罢了。”钟琰浅笑,“前辈已经入了我布的剑阵,一叶一花皆可随我心动。”
鹤九不怒反笑,豪气道:“竟然是这样,那我便继续看看,你小子且继续。”
“雪落轩辕大如席。”钟琰身侧好似激起数百十道剑气,一一朝鹤九飞去。
鹤九右手一振,竹杖离地面三分处缓缓脱落,利刃缓缓露出——
竹杖藏剑,那么细的剑刃露着寒光,映着钟琰微蹙的俊脸。
右手深处,一道一道划开这迎面而来的剑气,顺便还一剑飞出,击碎钟琰脚下的碎石,生生逼退他几尺。
离了位,阵法便是已经破了,这轩辕剑阵,便是依据八卦方位所定。
“噗。”钟琰吐出一口血,他看着鹤九。
刚刚的剑气,他没有躲开,太快了,甚至不知道是哪个时候传来的,便是这么直直受了一剑。
寒气一瞬间游走全身,好似要将他温热的血脉一并冰封,他在长留山待了那么久了,按道理寻常冰冷早就耐受,可这寒气却怎么也逼不退。
这寒意,怎么和师叔的剑意那么像,只是不似师叔那种万籁俱寂之冰凉,而是悄怆幽邃,不被注意,那种偷偷侵入脉络的凉。
只是他只见过师叔舞过一次剑,便是招的长留千年雪山引起震动,雪崩地裂。
眼前鹤久前辈,显然比起师叔给自己的压迫力,还是弱了些。
“钟琰!”苑筠柔、沈夷则看见他吐出的那口鲜血,同时喊道。
钟琰微微摆手,正色道:“我不拔剑,便是毫无战胜前辈的可能,若是拔剑,我和前辈都会受伤,我不想伤前辈,所以,这场打斗到此为止,我认输。”
鹤久怒得睁眼:“你奶奶的,这算什么,你这么当真,你以为真的能伤我?做事这么婆婆妈妈,真是个懦夫。”
钟琰微微一震,想到师叔下山前一晚,曾摸着自己的头道:“小琰,你就是太婆婆妈妈了,这样是无法领悟长留剑意的,剑客一剑便是破剑的气势,就算死又如何,你跟着你师父学习,学成一个老好人,还做什么剑客。师祖也是,什么都顾忌,畏畏缩缩,何时才能练成。”
那时候的他还很小,听不懂师叔话中的意思,只是趁着夜色,仰头看着师叔看着的那边极光,问道:“师叔,长留剑意,到底是什么?”
“剑破万法之势!敌人何强也当一剑斩之。”施解酲豪气冲天,抚着他的头缓缓道。
师叔当时的话,如今又是再听见。
“嗖。”浮白出鞘。
“长留剑门,没有懦夫!”
鹤久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天下名剑,越是有灵越是如此,浮白剑,他上次见到这剑出世,便知道自己这辈子就算穷极一生也是敌不过那执剑人,如见再见,心中颇为唏嘘。
“浮白一出,千锋避易。”鹤九笑道,不知道何时手中从宽松衣袍下解出一酒葫芦,“我这剑叫悬壶不济。出剑总是喜欢喝酒,没酒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鹤九道::“将进酒,杯莫停。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酒,好醇!来,出剑,小子。”
这前辈吟诗舞剑,除了着装有些邋遢,话有时候糙的像个粗人,可还有哪里像叫花子。
沈夷则感觉到一丝危险,撇头看见身旁其余人皆是一副紧张面容,问道:“钟琰,他接的下这人的剑吗?”
倪云瀚摇摇头:“接不下,就看这个前辈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那我们怎么可以站在这里,快去劝他们。”苑筠柔紧张着看着屋檐上的二人。
温濯缨道:“浮白一出,一定要见血,否则必会反噬执剑人。”
“这是什么规定,它不就一把剑吗?”
“长留剑匣中装的剑不是凡剑,更何况浮白是那最后一把,传言,剑匣中,藏有青莲古剑仙的一把佩剑,唯有以毕生寿元拔剑的意志才能拔出剑鞘,二十年前施解酲前辈,拔出此剑,挥出天地间至强一剑,随后身陨,这浮白也下落不明,这把剑不详。”倪云瀚缓缓道,看着钟琰发白的嘴角,“我们不能打断他,但是可以干扰那鹤九。”
倪云瀚喝道:“染青,去帮钟琰,莫要伤了他。”
鸟啼一声,便是冲出云层,只是青色翠羽上托出红色火焰。
瞧的仔细些,便能发现,并不是那青鸟羽毛所带着这红色火焰,而是那爪子处抓着一黑色喷火旋筒,往外喷出那缕火。
沈夷则立刻登高,取出追星箭搭上弓,靶心便是对着那把‘悬壶不济’。
“得罪了。”钟琰脚尖点地,飞速向那鹤九靠近,挥出一剑,便是被那鹤九打断。
只是他没有丝毫停止,只是在空中旋转,依着飞出的方位,调转剑头,依旧对着那鹤九挥去。
“一剑,两剑,三剑……”钟琰在内心默数着。
这套剑法,便是借力打力,越到最后,力量便是越大,而且此处迎着风,更是能积蓄更大的力量,只有积力越多,他才有打破眼前鹤九防御的可能。
一共七七四十九剑,若真是刺出第四十九剑,便是带出四十九道如同最后一剑般的剑气,纵使对面如何强横也是无法完全无伤抵御住。
只是对面鹤九如何不知道钟琰打的主意,便是笑道:“若是真让你挥完,可能还真会让你赢。”
“对不住,你这好徒儿为师要定了。”鹤九抛开酒葫芦,千般剑招在他手中游走,竟然最后缓缓凝聚出一道气剑,“看是你四十九剑厉害,还是我一剑厉害!”
钟琰还是第一次在剑气上感受到如此大的压迫感,感觉自己心跳都快停止,目不转睛看着拿道气剑。
死亡的气息好似也一道凝聚在那气剑之上。
他想起下山时,师父问他的几句话。
“若是遇到强劲之敌,你当如何?”
“一剑斩之。”
“若你杀不死,又当如何?”
“一往无前,仍是一剑斩之。”
“痴儿,痴儿,和师兄一模一样。”
……
“为师只有一句话,心之所向,便是剑之所指。”
呼吸,呼吸,最重要的是一呼一吸,看穿敌人剑招中的破绽,钟琰呼出一大口气。
只是那气剑凝实,哪有一丝破绽。
青鸟缓啼,旋身侧飞,丢下那黑铁旋筒便是离开。
钟琰看着那旋筒中喷出极纯的红色火焰,惊道:“离火!”
遂将浮白盖在离火筒口处,渡上一层离火。
离火,地心之火,可燃尽一切,那区区气剑,有何不能燃!
没有缺口、破绽,那他就一剑斩出破绽!
鹤九发现此间变化,笑了一声:“你这小子,还有很多底牌,看来还是小觑你了。”
又是一道气剑缓缓凝出。
隐约雷电从其中闪烁。
“五行之间,万生万物必有克。”鹤九一剑送出,只是这雷电之间,只是向着那层离火剐去。
第三十二剑,已经是极限了!
钟琰立刻挥出,不有丝毫犹豫!
雷电擦过自己衣袖,就连皮肉都是不经抽搐,他的手也微微抖动。
嘴角发青,眼见钟琰快要扛不住了。
可他还无丝毫停手动作。
“钟琰!”
所有人不禁喊出一声。
追星箭一箭驶出,离弦之末,天狼弓不断抖动。
鹤九好似身后也长了一双眼睛,卷起气浪,便把追星箭震落:“多事,我怎么会伤我徒弟!”
下一刻,浮白飞到他眼前三分处。
“这小子,不要命了……”
屋外一处冷笑传来,语中满是不屑愤懑之意,“好不要脸,在这欺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