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烛一声嘶吼声,口吐燎火,周遭本就是密林,烟火漫天,它右眼流出腥臭血水,怒道:“该死的凡人,居然敢伤我一只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喂给我的徒子徒孙。”
再随着它一身怒吼,地动山摇,温濯缨看着密密麻麻一群吐着信子的凶蛇朝那黑衣人爬取。
万蛇出洞!
那黑衣人嘴中喃喃念着,一方与父亲自己原先所持的寻妖鼎颇为相似的青铜鼎从那人手中升起,那人瞳孔瞬间变成血色,那青铜鼎陡然变大,朝二妖压去。
下一刻,他立刻捡起滚落在一旁沾满血迹的落学戟,轰然插至地里,以落雪戟为中心百里,冰霜如同蛛丝一般绽放,群蛇凝结成冰,丝毫无法动弹,风稍稍一吹,那冰块便立刻碎成几瓣。
温濯缨呆着原地,看着被青铜鼎压着的面露痛苦的二妖。
黑衣男子缓缓走到温无恕身旁,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正准备伸手,“啪。”一声就被温清璇打开,她张开双臂拦在阿爹身前。
“离我阿爹远点。”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阿爹,这个人看起来就好似地狱出来的一尊杀神,眼睛冒着红光,手里还拿着哥哥的落雪戟,“把我哥哥的落雪戟还给我。”
下一刻,黑衣人的眼神散去红光,久久盯着温濯缨不说话。
“年轻人,你是谁?”温无恕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简单几个字。
黑衣人愣了一会,随后道:“温玉局,我是来救你们的。”
“谢谢你了,只不过我怕是不行了。”温无恕看着远处温濯缨的尸体,“想我千年寻妖司传承,今天竟是尽数断绝。”
温无恕朝天哈哈大笑,笑声凄惨,逐渐没了声。
温清璇哭成小花脸,像是第一次见到阿爹如此模样,跪倒温濯缨尸体旁边,把兜里的糖果全部掏出来放在温濯缨早就僵硬的右手中,见到哥哥迟迟不睁眼回应,她也就哭得更大声:“阿哥,我输了,清璇做不到不出声,清璇不乖,明明有好多糖,还骗哥哥说没有,我再也不要哥哥给我买很多糖了,哥哥你快醒来。”
“你会使落雪戟,你是濯缨的朋友吗?”温无恕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远处两只大妖,“我知道大侠本领通天,可怜可怜我这将死之人,能不呢帮我一件事?”
黑衣人点了点头:“前辈尽管说,晚辈就算丢了性命也会做到,绝不食言。”
温无恕把温清璇招到身旁,将黏在她头上的杂草去掉:“她是我的女儿,还请大侠将她送到洛阳徐府,安全送到一个叫徐思容的女子手中。”
说完这句话,温无恕摸着温清璇头道:“清璇要乖,以后要好好听话,阿爹还有你哥就不能保护你了。”
温无恕双手垂下,眼神流出一丝绝望,带着不甘心,吐出最后一句话:“温家没了,寻妖司也没了。”
死的时候,眼睛都不曾合上,不敢瞑目,寻妖司的传承就这么断在他这个罪人手中,他一生未收到合适的弟子,只能将温濯缨视为寻妖司下一任香火,只是儿子先行离开,他也只能带着遗憾一同离开。
温清璇看着阿爹如此,眼泪夺眶而出:“爹,阿爹!你别吓璇儿,璇儿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偷偷进书房捣乱,爹,你醒醒啊!”
“凡人,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你以及你所有在乎的人全都不得好死,即使轮回,生生世世也不能逃脱。”应烛九婴冲出青铜鼎的红光压制,飞快逃离,只留下回声在山谷激荡,青铜鼎霎时变小,跌在泥土里。
黑衣人把它拣起收进怀里,然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待在温清璇身侧,直到温清璇哭到嘶哑,眼角也流不出眼泪。
“黑衣大哥哥。”温清璇小声道。
“嗯,我在。”
“大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温清璇把她爹的寻妖鼎打包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背上,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抬起落雪戟,却发现只能移动一丝,“你可以让我变成我哥吗?”
黑衣人迟迟没有回答,他看着小女儿脸上坚毅的眼神,缓缓道:“做不到。”
温清璇语气没有一丝变化,仍是努力往上抬这重戟:“他们都说我和我哥长得很像,可我知道我不像,我哥比我努力比我勤奋,他读书时我玩,他练戟法时我也在玩,所以他们都说温家出了一个天才,而我就是被天才保护好的刁蛮妹妹。”
“以前我哥问我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不知道。”温清璇看着他道,“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想成为我哥,成为温家的顶梁柱,替我爹看好寻妖司,然后为他们报仇。”
“你替你哥活着,那你自己呢?若是被人发现,不仅声名会被后来无数人涂抹篡改,就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若是我娘亲在这,她也肯定希望活着的是温濯缨,而不是温清璇。一个温濯缨可能可以给温家带来安定,而温清璇就是个祸害,不如就让她在最好的时候离开。”小小的年纪,这种话连温清璇自己都想不到怎么会说出口,但还是说了出来。
看着阿爹和哥哥的尸体,冰冷躺在自己身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回到洛阳,做回从前的温清璇。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中间点有一点血的白玉石还有一块木簪,看着小女孩如此决然的眼神,缓缓道:“这块木簪,可以异形幻容,只要簪上,你可以变成你想成为的样子,只是不能随便轻易取下,也不能让它收到一丝损害,若是木簪断了,你的真实样子也会被看到,至于这个……”
他又把这块石头收了回去。
温清璇小心拿着木簪道:“谢谢大哥哥了,大哥哥,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等我在洛阳安定一段时间,我就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黑衣人摇了摇头,蹲下来看着温清璇这双明媚丹凤眼道:“我的名字不值一提,大哥哥也不需要你的报答,你只要好好活下来,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黑衣人把落雪戟拾起放在马车上,用清水将温无恕和温濯缨的尸体稍稍清理,安放在马车上,对着站在一旁看着的温清璇道:“我带你回家,走吧。”
他伸出手,牵着温清璇上马车,驾着马车,沿途返回。
一路上,二人都很少说话,车马再慢,路途终归有期,眨眼快到洛阳城门。
“我就送你到这了。”黑衣人看着温清璇,把缰绳递给这个小女孩,一路上,他早教会小女孩如何简单驾马。
温清璇接过绳子,轻轻问道:“大哥哥,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黑衣人指着洛阳城门来来往往的人:“长剑纵马,高歌吟诗;掬水邀月,敲瓦听雨。神都城里有着比我更加值得你在意的人。”
“我在这看着你,等你入了神都,我再走。”黑衣人温柔站着一侧道。
温清璇正准备策马,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跳下马车,抱着黑衣人一条腿,有些抽噎道:“大哥哥,以后我还会见到你吗?”
黑衣人立刻蹲了下来,抱着这个外表看起来坚强内心却脆弱像花一般的女孩:“自然有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伸出手擦了擦温清璇强忍着挤出眼眶的泪水,再把之前没有下定决心送出的白玉石拿了出来:“这是同心石,它会指引着你找到我,答应我,以后一定要永远快乐活着,你要是受了委屈,我也会难受的。”
温清璇抽噎着点头,伸出小拇指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等我长大就一定能在见到哥哥你吗?”
“嗯。”黑衣人伸出手和她拉钩,然后就没有然后。
过去这么久,她一直都没再见到那位黑衣大哥哥,查遍阿爹身旁所有好友,都未曾听说过这个人,就好似空气一般,悄然而至,有悄然散去。
温濯缨仔细瞧着熟睡在一侧的沈夷则,一个大胆的想法刚刚萌生就立刻被她掐灭。
会是他吗?怎么可能,年龄就对不上。
温濯缨啊温濯缨,你到底在期待什么,现在解决先前的事才是正道,在这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轰。”大钟移动几分,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熟悉的声音也从缝隙中传了过来:“夷则,你还好吗?”
沈夷则立刻被温濯缨摇醒,迷迷糊糊和温濯缨搭把手抬在大钟底部:“啊,我还好。”
“这谁的手?”钟琰看着一双骨节分明的细手,顺着垂在地上的衣袖疑惑道,“夷则,你怎么了?”
“是我。”温濯缨立刻解释道,“先把我们救出来,我再解释。”
“怎么这是。”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师兄,我之间看着大钟无故倒下发出怪声,就想把你喊来一起看看再去禀告方丈师父,就突然发现这么几个人。”
“你们几个是谁?”又一个和尚举着火把往这边照着,大声问道。
“不好,有其他和尚来了。”温濯缨道,“倪云瀚,我记得你会催眠,能不能让这几个和尚先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