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好熟悉,是姑姑,她人呢?
沈夷则朝旁寻找,却是不见人影。
“铮”一声剑鸣。
鹤九低头看着自己的佩剑,时间刚好卡在他朝钟琰挥剑那刻。
就连时间都稍稍停滞一分。
这一分钟,似乎无止尽漫长。
身后有人!
他想回头出剑,可身体却是呆呆伫在身边。
空气流通都变得漫长。
“挞。”凌风而至,如同铁鞭般抽到他握剑的右手。
鹤九脸色僵硬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头顶青发,发尾须白,粗眉剑眼,头着鹤尾冠,冷冷执着一柄宽约三寸的细剑。
剑身极长,却是极尽弯曲姿态,如同一条蛇,朝鹤九刺来。
一夕之间,便换了好几个方位。
仔细一看,此剑却是就如同细长铁鞭,像条毒蛇一般朝鹤九虎口处咬去。
有一温和人声打断道:“没必要如此,他没伤到任何人,做生意嘛,最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苑筠柔听着这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看着那与鹤九对峙一侧屋檐的剑士,立刻蹦到他身前:“青叔,爹,你们怎么来了?”
执着韧剑的中年人,原本带着杀气的脸色忽然一瞬柔和,在苑筠柔跳到自己身前时,立刻收剑,挡在她与鹤九身前。
伸手把落在她头上的落叶摘下。
一袭白衣轻王侯——苑玉。
这是沈夷则一众人对即将来人的最初印象。
身上不佩玉佩,不佩珠宝,也不见读书人的书卷,只是简单一身素白云袍。踱步间尽显儒生之气,手中一把云扇轻摇动,扇面却是简单一个行字“明”。
苑玉眉眼微微挑动,原本僵着的笑脸再看见苑筠柔时一瞬间冷了几分,却还是带着微笑,片刻不曾失礼:“你呀你,离家出走,这么久,给我,给你如律叔叔,还有你青叔带来多大麻烦了,他们可是为了你记得吃不下饭来。”
苑筠柔气的嘟嘴,躲在那个唤作青叔的身后,扯了扯前面青叔的衣袖撒娇道:“青叔,你看我爹,一见面又来说我。”
那人不说话,笑了笑。
一句话并未说,好似苑玉和苑筠柔都明白他说了什么。
苑玉拿着折扇抵着太阳穴无奈道:“老青就是你太宠她了,才导致这次离家出走,这么久都不报平安,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个丫头在这,现在都不一定找得到。”
鹤九骂咧咧道:“你就是快剑一手青满?你奶奶的,随便打扰我和我徒弟切磋,很没礼貌诶。”
“悬壶不济”已经被他收回去,他看着远处仍是紧握浮白,大口喘气的钟琰,颇为满意道,“很不错,明日,我还来找你。”
青满颇为平静看着这鹤九,不回复也不反击,好似视他与无物,真是极度嘲讽。
其实不是如此,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永远都是这一张扑克脸,除了他对苑筠柔是带着笑的,就连对着苑玉都是一张毫无任何笑意的冷脸。
鹤九便是有些怒,当即爆发出:“瞧不起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青满推手,一股气浪把身后的苑筠柔送到苑玉身旁,拔剑做出一副任他挑战的模样。
箭弩拔张之际,
“阁下,知道的很多……不过,我猜,这里并不欢迎你,”苑玉话锋一转,轻声道:“所以,你不愿暴出自己来历,也和这有关吧。君子成人之美,所以我不说你的身份,你也不要在这里了。”
“俏泥鳅,笑弥勒是分不开,没了组合技,你觉得能打过我的好兄弟?”苑玉坏笑道。
俏泥鳅,笑弥勒?!
沈夷则看着那脸色一转的鹤九,随后指着道:“你,你,你!你和那奸商是一起的,赔我银子!”
鹤九拍了拍头,正准备滑瓦而走,朝他笑道:“这钱就是我徒弟的拜师钱,孝敬给师父有什么不好!再说,神都酒钱这么贵,钟琰,明日来勒马街找我,你要提上一壶好酒。”
“前辈,我没有拜你为师,你不是我师父。”
“还是这么死脑筋啊。你只要知道,我已经把你当作我的弟子了。”
一溜烟,便不见身影。
苑筠柔不断说着许多好话,凭着过人脸皮,竟然蒙混过关,还立下再不离家出走的誓言。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要是没有那青满,她估计早就已经被训了,因为从头至尾,苑玉就没有说一句重话啊!
“真是无聊,我说长公主,你还有在门外看多久戏啊。”苑玉叹气道,朝着寻妖司大门道,“这可是家丑,但是让你看见,也不好啊,我家筠柔还不算你的侄媳。”
……
如同晴天霹雳,一个大瓜把这群少年炸蒙,只是每个人的蒙法都不太一样,有人是醒着,有人是不解,还有人是好奇,还有的人就是娇羞加生气,还有的人就是有些难过,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振动……
沈夷则脸色一顿,看着门口缓缓走进来的人。
他早就听见姑姑的声音了,原本那声说“欺负小孩”的冷笑声,明明白白传到他耳里。
“爹,你在说什么啊!”苑筠柔最先反应过来,气不到一处来,蹦的三尺高。
“啊,你到你如律叔叔的寺中借剑,还撕了红纸,难道你没有打开看过?”苑玉有些疑惑。
苑筠柔一脸气极,脸色发红看着众人,矢口否认道:“我直接就撕碎了,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沈若菁走了过来,抬眼间,一股无形威压,罩着沈夷则心头。
沈夷则顿了顿,口中喃喃:“姑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未从刚刚那个消息回神,众人又是被沈夷则这一句话惊的睁大瞳孔。
“你就是沈夷则吗?看起来还不错,刚刚那种危急时刻,也能定住心神,找到鹤九的虚弱点,那一箭也很准,就是力度和速度还是不够,你得好好像你姑姑学习,不然以后若是碰上大妖,怎么能保护我家这弱女子。”苑玉笑了笑,“你们其他几位也是很好,配合十分默契,而且看得出,刚刚那青鸟不止送了离火筒,还有一夹了止缓粉尘的白纸,所以刚刚鹤九出剑才慢了几分。看得出,这个主意,是你策划的,对吗?”
苑玉一双眼睛看着温濯缨,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我家这蛮横小女,竟然也会和人一起合作了。这才来神都多久,我和青满还有她师父,可是教了她许久,都改不过她的性子。”
“爹,你到底在说什么!”苑筠柔不理解看着苑玉,她真是一点都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她爹一番话,这位长公主一句话,沈夷则一句话,就让自己成了长公主的侄媳,沈夷则的妻子!
那她是谁,是苑家随意售出的饰品花瓶吗?
她算什么?
青满感觉出苑筠柔的难过,把她护在身后。
“老青,小柔她长大了,我们都会老,护不住她一辈子的。”
青满张开嘴,咿咿呀呀,吐不出一个清楚的字,却仍然张开,表达他的不满。
没有舌头,舌头是被拔了吗?
原来不曾说话,原来是个哑巴。
沈夷则看着他那溃烂的口腔,呆愣住。
苑筠柔拉着青满哭道:“算了,青叔,你说什么,爹都不会听,他反正就没怎么管过我,他不喜欢我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我就是从小没爹疼,长大还要被他榨干一丝一毫利用价值的人,反正在爹的心里,他的生意算盘最重……”
苑玉伸手想要扇,看着苑筠柔眼角的泪,又看见青满眼中的怒气,叹息收手,转身离开:“长公主,接下你来说……”
青满看着苑玉离开,有一丝不忍,看着沈若菁。
沈若菁点了点头:“去吧。”
青满点头,摸了摸苑筠柔的头,只是下一刻苑筠柔便哇哇大哭:“青叔,你怎么也要离我而去,你也不管我了吗?”
青满满脸笑着,啊喔几声,嘴型微动,狠心扯开苑筠柔的手,随着苑玉一道离开。
沈若菁看着苑筠柔道:“还要哭多久?”
“姑姑,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沈夷则看着她。
沈若菁从怀中取出两张红纸,若是仔细分辨,便能看清楚其中一张,丝丝裂痕蔓延其上,两张红纸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落款人名不同罢了。
许久之后,沈夷则接受了这个莫名的天定姻缘。
“姑姑,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为什么要说,我以为你会一辈子呆在阆州,既然如此,你会碰上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何故要因为一纸婚约,来让两个人都不快乐。”沈若菁幽幽道。
曾几何时,她也是被人当作提线木偶,当作二国的政治牺牲品。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又滑到沈夷则身上?
沈若菁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曾问过一次,你对苑姑娘,可有喜欢?如今还是这个问题,不过我对你们两个人都要再问一遍。”
“苑姑娘,你可对夷则有过男女之情!”
“没有!”苑筠柔哭着跑出好远。
她一点都不喜欢油嘴滑舌,做事不稳重的人!
“……”
沈夷则待在原地不说话,心口那同心石却突然烫的胸口皮肤灼痛。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沈夷则心中的声音讷讷道。
“这纸婚书只是你父亲、母亲为你订下,既然你父亲、母亲未出面,便不得当数。只是这次又是圣上为你再次证婚。你若是不愿,便依着你内心的声音去做。拥有说服他的实力,那便展示出来,在除夕夜大大方方说出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