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聊赖之下,沈夷则继续往后翻阅。
【人之所行为妖,物之性灵为精,魂魄不散为鬼,物之反常为怪。】
而后数百页皆是描述这四类妖怪,随后才是日志所载。
九婴,应烛记录也会有吧?云叔叔既然指明让他来神都寻妖司诛杀这两个为祸人间的大妖,必然寻妖司定有其根源。
沈夷则看着书册中对这二妖的描述仅仅用一个“无”字概括。
“就连寻妖司也没有记录他们的来历吗?那云叔叔又是从何得知,事情可真难办。”沈夷则眉头微蹙,小声嘟囔道。
本以为最多来神都三月有余便可完成这件事,只是如今线索居然从源头都找寻不得,顿时心生忧虑,重重叹了口气。
倪元瀚倒是观察沈夷则神态十分入微,立刻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洛阳好大,好繁华。”沈夷则胡乱打岔,本想脱口说出自己来寻妖司是为了寻找两位大妖的下落,可转头又觉得,既然存于世上有百年降妖史的寻妖司都未曾有笔墨书写,捐毒的一个小商贩,又怎么会知道。
虽然他也知道,倪云瀚一定不只是一个普通小商贩,大家也并非表面如此,就连自己都略去部分真实,岂可强求他人坦诚相待。
“洛阳的确很繁华,当我第一次驻足踏入洛阳城门时,凝视着这座千古雄城,风从宽阔笔直的街道间刮过,真真如夫子所说那般,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万家灯火,却很难有一盏为自己所留。”倪云瀚淡淡论道,随后便起身离开,只说是在城中四处转转。
钟琰什么话都没说,简单与沈夷则挥手道别后便也离开了。
沈夷则就这么昏昏沉沉在神都城内游荡三天,在收到正式诏书和官服的当天,也收到第一件委派任务。
“景德七年七月二十通禅寺里敲钟夜半无故振响,寺内敲中僧闻声而醒,却发现金钟离奇失踪,只留下悬木。”
“这,这还有一起,情况一样,时间却是景德七年七月二十,也是夜半钟鸣,而后消失。”苑筠柔从描写通禅寺文字的下方发现另一起,“是白田寺。”
沈夷则笑道:“还好,我还以为是让我们去做巡防小将,去守城门。”
温濯缨看到卷上的文字,眉头微皱,立刻将城防营守卫把这卷案件交给自己时,眼角收不住的笑意联系起来,景德七年,是去年发生的事,如今那两座寺庙大钟早就重新换上,现在调查这起无头无尾挤压事件,无非就是城防营那些人无事找事,蛋里挑骨。
“景德七年?去年发生的事。”倪云瀚沉思道,“玉局,此前可有听说此事?”
“曾去通禅寺和白田寺调查过,寺中并未任何异常,其后也无任何事情发生。若说是鬼怪作祟,却无一人伤亡,只是一口大钟不翼而飞,故此事就被当作怪谈收录了。”温濯缨拿出一张地图,修长的手指轻按在图上的通禅寺庙,“这件事之所以非人力所能及,就是因为这两地之间相隔八百里,一匹马若是不休不疲一直奔跑最多百里,至于官马和军马加急,必是有沿途驿站登记,而那日之后,我骑马查遍两寺路线之间所有的驿站记录,都无加急处理……”
“只窃大钟?那大钟失窃后,之后是否又继续有诸如此类事发生,比如其他寺的大钟。”
“没有,但是在此事发生一月后,通禅寺和白田寺的大钟又相继于一天失踪。”温濯缨缓缓将案件卷轴全部展开,果然,之后每隔一月,大钟都有消失记录记载。
“寺中僧人只当是诚心叩拜,佛陀显灵。”温濯缨叹道,“所以便是大钟消失,便又立刻补上。也曾有僧人在每月二十日曾蹲在草丛间偷偷看过,确实被那阵刺耳钟声震昏,翌日醒来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居然是这样,玉局难道你没有去看过?”沈夷则反问道,依着温濯缨的性子,应该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会置之不理。
“去过,塞上木棉花,还是会被震晕。”温濯缨干咳几声,“今日正是二十日,也许你们有办法解决。”
“玉局,我和你一起。”苑筠柔立刻贴了过来,然后指着沈夷则,钟琰,倪云瀚三人道,“你们三个去通禅寺,我和玉局去白田寺,分头行动。”
温濯缨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都可以,你们其他人有意见吗?”
“没意见,我们都不想和这个母夜叉一起呢。”沈夷则说道,“不过为什么,你和玉局去离洛阳近的白田寺,而我们三个就要去更远的通禅寺?”
“没有为什么,自然是本姑娘不愿马上颠簸。”苑筠柔娇声道,“况且人家玉局都没说什么,你个堂堂男子汉多走几里路怎么了,又不会少你块肉。”
“就是会少块肉,你知道多远吗,现在快马加鞭,到那里也只能见到月亮了。”沈夷则看着烈日骄阳,想着等等驰马疾行,只怕也是汗流浃背,对于苑筠柔这种大小姐,这种只怕是比杀了她更难受吧,“算了,走吧。”
钟琰走到温濯缨身侧道:“玉局,声音既然扰神,关了这一窍也可。”
温濯缨颔首谢道:“寻妖司只有三匹快马,苑姑娘一匹,我一匹,你们三人可够一匹?”
“这……这三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坐得下。”沈夷则汗颜道。
苑筠柔立刻做出鬼脸娇羞道:“玉局,我们两个可以一起……”
“……”
倪云瀚立刻笑了几声打破这尴尬:“玉局怕不是忘了,我是商贩,商队怎么会缺快马。”
倪云瀚轻收折扇,解下腰间所配的那柄翠绿的圆月弯刀,潇洒往天上一抛,一声清脆鸟鸣声在天空想起,一只青羽三尾鸟振翅空中,周生羽毛光滑如同玉石般明亮。
倪云瀚轻端右手,青羽三尾鸟停在他指尖,傲娇般啄着自己的羽毛。
“去,去带些好马来。”
“鸣鸿刀?不对,洞宴记曾言,武帝解鸣鸿之刀,以赐东方朔,刀长三尺,此刀自黄帝采首山之铜,刀成,自手中化为鹊,赤色飞去云中。”温濯缨看着这只高傲的青羽三尾鸟沉思道。
“书中所言,未必尽是真,也未必尽全。”倪云瀚笑道,“武帝曾铸两把刀,所质也是首山之铜,只不过首山之铜有两块,一块生于岸边,一块沉于水底,而用这水底铜石所铸的就是我这把斩无求。”
青羽三尾鸟振翅而飞,鸟泠声碎。
沈夷则笑道:“云瀚,原来你这刀还有这来头,厉害。”
不消一刻钟,青羽三尾鸟扑哧飞回,安静停在倪云瀚手中蜷缩着再次变化那把玉刀。
长街街头,正是沈夷则和钟琰都在途中见过的那老者牵着五匹骏马而来。
“少爷,马儿在这了。”
“嗯,老邪叔。”倪云瀚牵过这五匹马的缰绳,转身递在四人前,“不如一人选一条缰绳,选中谁,马儿就是谁的。”
“不对啊,我记得这匹白色的马,是你骑着入城的,你愿意割舍爱马?”沈夷则往那只白马看去。
“因为我无论怎么选都会选中它,所以只是你们四人挑。”倪云瀚将缰绳一松,立刻跳出一根,随后又立刻使出右手把那四根聚拢。
“那我随便挑了。”沈夷则挑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蓝色缰绳,刚准备翻身上马时,骏马却嘶鸣不已,身子被颠的七昏八倒。
“这马儿性子烈,比不得中原马温顺,夷则,我看你要不和我共乘一骑?”倪云瀚看着沈夷则有些捉襟见肘的模样笑道。
“说胡话,小爷我会射箭当然也会骑马。”沈夷则一记缰绳悬勒,双腿紧夹,生怕被颠簸抖了下来。
这马还真烈,不过也只当你明月拂山岗。
沈夷则立刻运起轻功,直接蹬马踩在其上,一根缰绳勒得马匹不断来回冲撞。
不好要摔下来,不过他内功确实学的稀烂,往日云叔叔教他武功时,他也玩着笑着学过去,只怕现在也追悔莫及。
在意识到自己快要摔下去时,沈夷则立刻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脸。
三,二,一,沈夷则心里默数了好几个数,却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疼痛感,下一秒睁眼时,便看见一道白绫随风往后飘舞。
温濯缨策马伫立,而他刚好四平八稳躺在马背上。
这他实在像是战场上被将军俘虏的小兵,这比摔下马好像没有那么丢脸。
“还有躺多久?”温濯缨一双丹凤眼扫着沈夷则道。
沈夷则憨憨笑道:“玉局,幸亏有你。”
温濯缨一个帅气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沈夷则道:“此马性烈,以刚克刚,若非能拥有比它更强劲的气力难以驯服,以柔克刚,白绫比之缰绳,以柔劲化蛮力,这也是驯马之道。”
沈夷则看着钟琰轻松上马,温濯缨也骑上一匹棕色骏马,便看着苑筠柔道:“我驾驭这匹马很难,苑姑娘也一定吃力,不如和我一道同骑驿站快马吧。”
“切,谁和你一样。”苑筠柔伸手探在马儿,轻轻抚摸道,“马儿啊马儿,你若是一只乖乖马,那就让我骑上你,等事情办完,我就给你买洛阳最好吃的饲马粮。”
苑筠柔缓缓试探,只见马匹低下头,安静待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瞧,看见没?”苑筠柔俏皮道,“你就老老实实骑着驿站快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