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则看着苑筠柔如此轻巧,苦笑着牵着着颇为高傲的骏马道:“看来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同时学着苑筠柔刚刚的动作语气,正准备试探摸上烈马时,那骏马立刻阳气前蹄,卷起灰尘,沈夷则也只能老实牵着一只驿站快马笑道:“走吧。”
倪云瀚笑道:“我和钟琰就在前面拉着你吧,这样也能快点。”
温濯缨勒马走上前来:“那就兵分两路。”
“驾。”一骑绝尘,红袍身影慢慢变成小点。
“喂,玉局等我。”苑筠柔立刻策马追上。
暮色翻沉,沈夷则,钟琰,倪云瀚三人终于到了通禅寺前,深山藏古寺。
小沙弥站在庙前阶梯之上,做礼道:“三位施主,通禅寺香火时间已经过了,还请明日再来。”
沈夷则立刻把寻妖司绶令亮出来:“小和尚,我们是来看通禅寺大钟的。”
“大钟?施主,这不可。”小沙弥闻之色变。
沈夷则刚想解释,那小沙弥眼神忽然一瞬间无神,随后面无表情道:“施主,大钟在广泉附近的石亭中。”
小沙弥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便随便往一个方向走着。
“这?”沈夷则刚想拍醒这个迷糊小沙弥,一只使力大掌拍了拍他的左肩。
“夷则,这里可不许我们大摇大摆进来,若让小沙弥告诉方丈,那可不好。”倪云瀚笑道,眼眸之中,一抹金色闪过,随后便是那张爽朗的笑脸露齿而笑。
催眠秘法,原来是倪云瀚刚刚把那小和尚催眠了。
“倪云瀚,你这是什么人都能催眠吗?”沈夷则好奇小声问道。
“也不是,很多心智坚韧异与常人的就很难将其长时间催眠。”倪云瀚一脸敬佩道,“玉局就是一个。”
“温濯缨?那确实,性子冷冷的,说实话,感觉他对谁都保持刻意的距离。”沈夷则道,随后瞟着身后的钟琰,“老乌鸦你能催眠吗?”
“你猜。”倪云瀚笑道。
钟琰一个白眼,随后指着一个方向道:“你们感觉到了吗?妖气。”
“不过这妖气,却不同。”沈夷则闻道,“不是那只讙妖的。”
“夷则,你能分辨?”倪云瀚问道。
仅凭一缕妖气来分辨,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倪云瀚道:“在寺庙外,有佛光檀香护着,发现不了,只有踏入这寺庙内,才能感知这微弱一缕,此妖气无暴戾之息。 ”
沈夷则指着传来山泉叮咚的一侧道:“这边。”
忽然几声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三人立刻轻功上树,隐声蔽息。
“你说他得了癔症?到处闲逛?”一年老和尚说道。
“方丈,今日本是他看守山门,现在却在后山闲荡,我与其他几位师弟在后山撞见他时,瞳孔无神,就好像被抽去意识一般。”
“竟是如此,快随我去看看。”
沈夷则疑惑般看着倪云瀚:“你把那小和尚弄成傻子了?”
“只会催眠,不会解。一般要等外力干扰,或是那小和尚自行抵御。”倪云瀚放开手颇为无奈道,“所谓西域催眠秘术其实源于宿灵族的入梦,只不过宿灵族是真正进入精神世界,为被控之人建造一方梦境,控人心神。”
沈夷则听到这句话后,不禁有些后怕。
曾记得小时候偷看过云叔叔的藏书,书中曾记载,宿灵族人身份一旦暴露,便会收到各方势力绞杀,人,妖,魔皆是处之而后快,没有任何人希望自己被牢牢掌控在别人手中。
人间已经太久没有宿灵族人的消息了,只是道听些江湖传闻,三十多年前,有宿灵人入世的消息,不过真假不辨,沈夷则也只是当作玩笑话而已。
“宿灵族人,真的存在吗?”沈夷则侧身站在树荫之后,等那几个和尚走后,才小声道。
“真实存在。”倪云瀚万分肯定道,好似回忆起什么,想说却又制止住。
原本一直安静站在一团黑影里,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钟琰认真道:“我师叔被宿灵女子施过入梦令。”
“怎讲?”
“哦,你师叔下次可以引荐我相见吗?”倪云瀚笑道,眼神闪着光道。
“师叔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夜色之下,泉水叮咚,一条小瀑布从山石之上倾泻而下,泉水流淌,绕过一间石亭。
沈夷则道:“赶得及时,钟还在。”
他们三人踏上石阶,环视四周,安静得除了三人,便只剩下些蚊虫。
另一侧的白田寺中。
“秋天了,为什么还有这些讨厌的虫子。”苑筠柔在白田寺中的香殿中双手挥散这讨厌的飞虫,“玉局,我们就一直在这等吗?刚刚那个方丈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没必要为此生气。”温濯缨负手执戟站在身后,望着这尊大佛,“金漆遍身,香火不断。”
“玉局,你是不是一直以为都被大家这么说。”苑筠柔看着眼前这个背挺得笔直的红袍少年,明明看起来这么年轻,心境却像成人一样老成。
总被说疯子,官场也是便受排挤打压,提着案卷书录来查案也要被暗讽,他一定这样过了很久,对这些都麻木了吧?
苑筠柔心疼道:“没事,玉局,要是那老秃驴再说你什么,我就把他衣服全扒了,把他丢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他。”
温濯缨摇了摇头:“白田寺方丈大师是如今禅道大通,且不说你是否有这个羞辱他的能力,若是他一朝上书奏请圣上,你不怕惹上杀生之祸?”
“他?算是什么禅道大通,我如律叔叔,才是天下第一的佛道大通,若是有人刚伤我,我爹会让那人千百倍后悔。”
“……”温濯缨没继续往下说。
“玉局,我们现在就在这里一直站着吗?”苑筠柔打破好久的宁静,看着殿外偏角一隅的大钟,“此地,我一丝妖气都未曾感知到,这里的花草小动物都告诉我,这里平平静静。”
温濯缨道:“你能和这些对话?”
“只是小时候无聊,每人陪我,就只能对着他们发泄倾述,然后就是这样了,如律叔叔说我这是上天恩赐的礼物,我也就跟着他一起学着解花语鸟语了。”
温濯缨安静地听着,随后讲道:“苑姑娘,今日若是有危险,你不必上前,一切交给我就好。”
“这怎么行,玉局,我们可是一起的,而且我可是女侠,哪有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道理。”她亮出自己手中的断匕,气势汹汹比划道,“玉局,虽然我没学过什么刀法,剑法,但是还是有看人比划的。”
“此匕有灵,但是生前屠戮太多人,导致怨气凝绝,即使有佛法日益沁润,还是难以彻底根除,若是持刀人心智不坚定,容易被被暴虐之气动摇心智。这匕首,是你从你那如律师傅偷来的吧。”温濯缨看着听松短匕,想起寻妖司上的记载。
听松,南朝庆应皇帝自刎之匕,庆应帝残暴好斗,喜欢看人互搏厮杀,常抓一百人奴至于地坑,只将一把听松短匕至于坑内,看人弑杀,百人中唯有一人存活,最后又亲自拿匕结束最后一人的姓名。
南国覆灭后,此匕也就下落不明,如今也是温濯缨第一次看见这把有邪性的刀。
“也不是偷,只是打了一个赌,如律叔叔他就把这个借给我了。”苑筠柔古灵精怪道,“赌约就是我一定不会嫁给我爹为我选的人,而且我还要让我爹发自内心对我肯定,我能做到他做不成的事。”
不知为何,温濯缨对眼前的苑筠柔产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之情。
只是这情感微妙,除了这微妙的嫉妒外更多的是肯定。
有些人,生来便衣食无忧,被所有人疼爱。
儿时的回忆一瞬间翻涌而上。
“哥哥,你说你会多久成亲生子。”约莫十岁的女孩指着书上的关于成亲的描写,“十里红妆,我觉得我们家估计连一里都铺不上,哥哥还是一辈子做个光棍吧。”
“呸,你哥哥我可是文武双全,喜欢仰慕我的人,都排到洛阳城外。”另一个与女孩颇为相似的少年意气风发道,脸上的愉悦遮也遮不住,“你呀,天天待在家,也不和阿娘学好女红,以后怎么会有男子会到我们提亲呢。”
“切,我才不想嫁人,家里有个什么都会的哥哥,比外面那些臭男人不知道好多少呢,你看阿爹阿娘整日吵,多烦。”
少年摸了摸女孩的头,笑道:“那好吧,那哥哥就再努力些,让我们的小清璇,这辈子呢,都可以无忧无虑得活着。”
“哥,你说要是到时候阿爹随便把我许配给一个陌生男子,这怎么办啊。”温清璇忧虑道。
少年温濯缨敲了敲她的脑瓜:“成日瞎想,要真是如此,也要让那人问我手里的落雪戟答应不答应,要是阿爹执意糊涂,那我就把那一纸婚约撕了,我温濯缨的妹妹,要嫁也只能是自己喜欢的。”
温清璇十分吃力才抬起落雪戟往上一尺:“哥,落雪戟这么重,你怎么挥舞得那般轻松。”
“因为我是你哥哥啊。”少年温濯缨接过落雪戟,一戟刺出,一片落叶断成两半,落在地上,“清璇,你要知道,这世上没人能欺负你,你只需整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快乐的活着就好,我会帮你搞定一切的。”
落雪戟的寒冷传到指尖把她拉回现实。
温家需要的是顶天立地的温濯缨,而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温清璇。
她明白这点,所以她只能日夜苦练,即使再累都不能停下。
只要能代替哥哥活下去就好了。
“玉局,你听,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