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穿扬,一箭命中空中飞鸟,是使箭好手。
宋航看着箭端插着的那只飞鸟,嘴角露出笑容。
“玉局,他就是那只讙妖。”
温濯缨手微微一抖,随后立刻冷静小声嘘道:“莫要打草惊蛇,先看他接下来怎么做。”
沈夷则点点头。
宋航走至深深没入地上的箭矢处,拔箭、呈箭一气呵成。
沈问附掌笑道:“不愧是穿杨箭,妙极。”
“肃王殿下,我这算不上什么,也许在一人眼里也只是班门弄斧。”
沈问惑道:“谁?是在场的谁?”
他顺着宋航的眼光望去,理了理隼那光滑油亮般的羽毛:“温濯缨?”
宋航摇头,讥诮一笑:“是他身旁的那个蓝衣少年。我瞧见他身上背的弓,不是凡品,料想也一定是高手。就在我刚刚射箭同时,我又恰巧看见这少年眼中的不屑,不如就请这少年展露一手,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沈问,沈骓听得刚刚露出一手绝技的神箭手这么一说,两人同时好奇打量宋航口中的人。
顿时场中目光皆汇聚沈夷则一人身上。
这讙妖要做什么?
“哦,此人是?”太子殿下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大小的少年。
沈问倒是把顾柏仲招到眼前没问出所以然来,嚷骂他几句后,便对着温濯缨道:“温玉局,你可还没介绍你身旁这位。”
温濯缨道:“寻妖司新晋奉礼郎沈夷则,肃王殿下若是想知道更具体的,去吏部那一查便知。”
“那就请这位公子露一手吧。”沈骓浅笑道。
他正好缺一名箭手,若这沈夷则真有实才也可为他所用,不仅是这次夜猎,就算日后与身边这位‘哥哥’血拼,也能行暗杀之术。
沈骓自问,礼贤下士,用人不疑。他可以给出未来君王的承诺,天下没几人能拒绝。
若是这沈夷则不肯为他所用,明哲保身,中立持身,那他也不会去找沈夷则的麻烦。
不过,要是他被肃王招揽,为肃王效力,那沈夷则对他就是威胁,在登基之前,他不能有任何放松,所以他会毫不留情扫除所有挡在他与帝位之间的障碍。
沈夷则腰间忽然吃痛,不必多想,一看就是馒头做的好事。
他立刻回神,朝二位殿下一一回礼:“二位殿下,我并非这位口中说的那般厉害,只是学了一些皮毛之术。”
“公子不必谦虚。”沈骓笑道,“既然这宋义士这么推举你,公子一定有过人之处。”
沈夷则看着宋航那一脸笑意,分明就是讥诮。
心道:“让我露于人前,是想让我被这二位殿下发现,又牵扯到夜猎,他是给我下挑战书,在夜猎那晚当着所有人杀我?”
好狂的妖,沈夷则嘘声。
与温濯缨对视一眼,便已经知晓温濯缨和自己想到一块去。
沈夷则也不继续谦卑,左手持着天狼弓立地,正准备朝天上两只并行飞鸟射去,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朝着温濯缨道:“玉局,你身上带了铜板吗?”
他的荷包估计早就被馒头吃空了,囊中羞涩,这才这么问道。
温濯缨点了点头。
沈夷则洒然而笑,伸手接过那枚铜板,随便给了一个配戈士兵,指着一块大石块:“麻烦你等等见那对鸟儿飞过这石头上时,便朝上扔铜板,铜板声落,我便发箭。”
“好。”士兵点头。
沈夷则解开身上的水蓝绸带,刚好两指宽,他反手覆在眼前系好。
一挽长弓,一只羽箭熟练搭在天狼弓上。
屏息,听风,还有那铜板离手之声。
弓弦“嗡”的一声震响,一只羽箭破风而出,飞出后的刹那间,还有一声悲鸣声。
何故只有一声,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羽箭之快,第一只飞鸟根本感受不到透体之痛便死了。
沈夷则收弓,解开绸带系的结,驱马朝着温濯缨骑来。
沈问一曲手,离他最近的那个卫兵便立刻朝着那两只飞鸟坠落的地方跑去。
卫兵把那箭矢原封不动带回,呈给两位殿下——嘶,两只飞鸟之上还串着那枚铜板。
沈骓心中大喜:闭眼连射两只飞鸟,那串铜板才是点睛之处,不过最让人称叹的,还是那将发箭时间交由一个士兵决定,这对何时使力射出箭矢的把控力远远超过那宋航,这沈夷则真是不简单。
沈骓附掌笑道:“公子好箭术,真让我大开眼界。三哥,你这是买椟还珠,明明请来更好的,却只让做些平庸之事,可惜了,可惜了。”
他话里话外都在时刻鞭尸,沈问毫无识人之明。
“公子,可愿为我大周扬名?”沈骓立刻抛下橄榄枝,良禽择木而栖,跟着他,一定比在沈问手下好。
沈夷则不知如何回答,正是尴尬时,温濯缨替他解围。
“太子殿下,我们生来便是大周人,死也是大周人。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大周,哪有不为君主解忧的臣子?”
“好!妙极,当赏。”沈骓笑颜逐开,而那肃王脸色却是越发铁青。
沈骓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沈夷则摇了摇头,又是突然想到什么,道:“那块铜板就够了。”
“铜板?”沈骓不敢相信听到的这句话,又是重复一边。
温濯缨却道:“殿下,我想要些梳妆铜镜。”
铜,哪里都不能大规模买,铜铁可是国家命脉,而被沈夷则携在身上的馒头又是要吃这些。
若是直接开口要铜块,铁块,一定会被拒绝,若是开口要枪剑那些武器,数量也不能太多,这些多了又是会被人曲解,说有谋逆之意,所以要些铜镜就没什么关系,数量多些最多只是闲谈罢了。
她温濯缨听的闲话还少吗?
“梳篦铜镜?温玉局可是想赠与心上人?”沈骓大笑道,“那好,今日我便差人给寻妖司送一车铜镜。”
温濯缨沉默了。
等到捕猎结束,温濯缨和沈夷则回到寻妖司时,倪云瀚,钟琰,苑筠柔就告诉他们,有三车马车从东宫送来,一车铜镜,一车胭脂,还有一车上好绸缎。
“这太子殿下,真是大方,明明只要铜镜,还这么贴心,多送了这么东西。”沈夷则看着三大箱饰品布匹感慨道,“玉局,我怎么不知你有心上人了,快说,是不是‘她’呀。”
沈夷则自然猜的就是苑筠柔,他观察温濯缨很久了,发现他除了对苑筠柔说的话比较多外,就再也没其他女子了。
不是她,还能是谁?
温濯缨扶额叹气:“你貘妖的吃食不解决,再过不久,寻妖司就要被拆家了。”
沈夷则尴尬在原地,好久说不出话来。
……
肃王府内,一片寂然。
沈问把隼关至笼内,把玩着两颗暖玉,面色阴冷道:“柏仲,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寻妖司有这等人?”
顾柏仲脸上冷汗涔涔:“殿下,都是我没好好查清,这才出了今天的纰漏,若是早些知道,我一定把他招揽来,为殿下效力。那殿下,需不需要我去使绊,让这沈濯缨在牢里待上几天吃点苦头,让他知道神都谁说话算数。”
他试探般看着沈问,哪知沈问的脸色更差了。
沈问怒道:“你是有多蠢,今天这么多人知道那沈夷则要参加夜猎,你是想把半个东宫的人也抓去天牢吗?父皇若是问起我,你让我怎么回答?”
顾柏仲立刻吓得跪下,把头埋在流苏毯边里。
“滚滚滚,别在这碍我眼,这次可不能让老九在父皇面前立大功,父皇对这次谈判极其看重,若是他一朝得势,那我之前做的就是一江春水,到头来还是给他做嫁衣。”沈问把这狗奴才打发走。
顾柏仲受了气,回了府,自然也对宋航撒了一肚子怨气。
“你不是说你是神箭手,怎么就这么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碾压,算什么高手?”顾柏仲气道,这宋航是他替肃王找的箭手,“再说,你多嘴什么,你若是不说,这太子也不会让他出手。”
宋航没有说话,只是随便听着,心道:他不仅要在夜猎时把十六国的箭手杀了,还要把沈夷则杀了,这大好机会不能放过,所以他一定要沈夷则参加。
顾柏仲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最后道:“你这废物,留着也没用了,算了,夜猎你也不用去了,我再去军中寻寻。”
宋航气道:“你说什么?不让我参加?”
二人争论许久,宋航摔门而出。
无星之夜,落针可闻。
户部侍郎府内。
披头散发的男子,举着染血剑柄,将老人堵在门内,男子脸上一会苦一会笑,悲喜交织,如中魔怔,咧嘴笑道:“爹,别怕,娘已经死了,很快……很快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了,你过来,让我再刺你一下,就一下。”
老人惊慌失措,捂着泛血的伤口,忍着巨痛躲避利剑。
那看起来病态瘦弱的男子,此时不知怎么了,往日连剑都提两口都会喘气的他,此刻耐力多的吓人,眼神看到鲜血也更加兴奋,他提剑刺去,仿佛将自己全部的力气融入。
已经无路可退了,老人苦苦挣扎:“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醒醒啊,我是爹……”
一剑贯穿老人的身躯。
男子笑着抽回剑。
老人身体失去支撑,顿时跪倒在地,鲜血从胸口喷涌,勉力撑在地上,抬头仰视望着儿子:“柏仲醒醒啊,我是……”
血迹从剑刃落下,顾柏仲手颤抖不已:“我,我这是怎么,啊!”
那尖叫声怎么也喊不出,好似哑了,下一刻,他感受到脖颈上传来一阵冷气。
尖锐的獠牙对着他脖颈撕咬。
翌日,就连寻妖司在的偏僻街道都在讨论一件事——户部侍郎府被灭门了,而且是被那个纨绔儿子灭的,有幸捡回一条命的丫环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