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圣母,遇上要他负责任的时候,立刻装死。
同族人瞬间进入静默状态。
这就很现实了。
房艾冷笑:“你自己要救济他,我们会尊敬你;道德绑架他人行事,当堕油锅地狱、拔舌地狱!若再有人说此类话,记得赶出房家庄。”
不管信不信佛,十八层地狱的概念深入人心。
十八层地狱的梵语,不利于推广,所以形象地改为众人熟知的名称。
真正的比丘论经,肯定不会说十八层地狱的俗称,而是称光就居、居虚倅略等,俗称只是向居士、施主弘扬佛法的变通之法。
拔舌地狱,指人生前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
油锅地狱,指人生前卖淫嫖娼、盗贼抢劫、欺善凌弱、诬告诽谤他人、谋占他人财产妻室,死后打入油锅地狱,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
虽然同族人很想否认,奈何房艾才是读书人,这个世道的解释权在读书人嘴里。
佛教在教人向善方面,确实功不可没。
当然,着重指治世。
乱世为了活着,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一百八十层地狱都不管用。
有意思的是,十八层地狱的释义也与日俱增,比如剪刀地狱。
在阳间,若妇人的丈夫不幸提前死去,她便守了寡,你若唆使她再嫁,或是为她牵线搭桥,那么你死后就会被打入剪刀地狱,剪断你的十个手指。
对不起,这个释义是宋及以后的。
大康为了恢复人口而鼓励生育,对寡妇改嫁是持鼓励态度的。
天元元年,皇帝诏令:
“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之后、孀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媒媾(gòu),令其好合。”
“若贫窭(jù)之徒,将迎匮乏者,仰于其亲近,及乡里富有之家,褒多益寡,使得资送以济。”
“其鳏(guān)夫年六十、寡妇年五十以上,及妇人虽尚少而有男女,及守志贞洁者,并任其情愿,无劳抑以嫁娶。”
【摘自唐·李世民《令有司劝勉民间嫁娶诏》】
所以,剪刀地狱的释义在大康成了强迫寡妇改嫁之罪。
房艾看了眼地上打滚的房府集,森然开口:“丁乙,你骑马去万年县衙,持我鱼符寻县尉、司户,将房府集迁出房家庄。为免落人口实,本郡公将自赠房府集十贯钱。”
鱼符,全称银鱼符,官员的随身凭证,鲤鱼模样,取“鱼跃龙门”之意。
左半边鱼符在内庭存放,可以随时校验,官员持内刻姓名、官爵的右半边,必要时可以凭鱼符调兵。
本朝的鱼符只授予五品及以上官员,按说房艾这个区区从六品上礼部祠部司员外郎是没有资格佩戴的,奈何他身上的郡公只略低嗣王、郡王、国公一等,是正二品啊!
这就是有爵位加持的好处了。
“房吉祥,骑我青海骢回府,一五一十地禀告我娘。”
这一下,所有人的嘴全堵住了。
你说房家庄是梁国公房杜的食邑?
就算房艾这个襄阳郡公来整治,法理上稍有瑕疵,梁国夫人的话总没问题了吧?
指望卢明珠治房艾?
醒醒,天下谁不知道梁国夫人宠溺二公子?
房府集瞬间翻身,捣头如蒜,两行眼泪在脸上冲出泥沟子:“求二公子开恩,小人知错了!求公子不要赶小人出庄!”
你想想,在少收三成租庸调的房家庄,他都能混成这鬼样子,去别处能活不?
梁国公府可以仁义地少收,其他地方可不会少收,真以为那些民曹吏员、衙役、白役会有耐心跟你讲道理?
然而,纸坊的庄户……伙计们已经将他与房艾隔离开了。
给脸不要,蹬鼻子上脸,这下知道二公子的小暴脾气了吧?
一个时辰后,卢明珠乘二马厌翟车,服花钗、施两博鬓、饰宝钿,花钿八树、翟衣八等,正式以梁国夫人的身份登场,房吉祥骑青海骢在一旁护卫。
小知识:《旧唐书·志第二十五·舆服》记载,外命妇、公主、王妃乘厌翟(yàn zhái)车,驾二马,可不只是公主、王妃的特权哦。
看到卢明珠一身正装,所有房氏族人都知道,这一次真的激怒了梁国公府真正的当家人。
又过了两刻钟,丁乙带着万年县从八品下县尉狄亦棣、司户史泰侬及户曹的几位吏员闪亮登场。
狄亦棣行了礼,随即开口:“恶奴欺主,驱逐也理所当然。不过,此地是梁国公实食邑,襄阳郡公地位虽崇,却不能越俎代庖。”
卢明珠下厌翟车,声音柔和:“本夫人在此,可能办理?”
狄亦棣叉手:“见过梁国夫人。夫人与国公,夫妻一体,自然有权处置,下官这就勾调户籍。”
“房府集虽然面目可憎,却无大恶,只是相看两厌,也不必惩戒。襄阳郡公愿意赠十贯钱,已全了同族之义,依下官的权限,也只能将他安排到灞水方向。”
渭水、灞水,一南一北,虽然同处一县,相距却近百里。
在这个时代,靠脚板的话,够走到酸爽。
房府集泪流满面:“小人错了,小人愿意改啊!”
史泰侬走到房府集身边,立刻掩住鼻子,一马鞭抽到房府集身上:“迎风臭十里!娘哩,这是钻了多少粪坑!滚进渭水洗干净了!”
房府集嗷嗷叫着跳了起来:“官爷,渭水可混呐!”
史泰侬又一鞭子抽过去,连话都懒得说。
泾渭分明,清浊随朝代不同而有异,此时是浊泾清渭,泥沙当然有,含量不高。
房府集纯粹是不想下河洗冷水澡而已。
就算渭水混浊,能比房府集脏?
哆哆嗦嗦下水,房府集几次想上岸,都被吏员们凶狠的马鞭逼下水,无奈之下只得含泪使劲搓洗身上的泥垢,那一身破旧衣物直接被史泰侬用树枝挑河里了。
哭着上岸的房府集,接过丁乙舍出的一身旧夹衣,赶紧穿上,被史泰侬等人赶着上路了。
至于他的家产……吏员们硬是没那个勇气进他的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