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犯了僭越之罪，自入槛车，待州衙司法参军、司马、别驾审判。奈何州衙毫无反应，罪臣只能央陈仓司法等同僚，将臣押入长安候审了。”
刘仁贵是天字一号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明明可以苟延残喘多活几天，还非得赶长安城送死。
康世基嘴角浮现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都议议。”
殿内难得地沉默了。
刘仁贵行事，固然是快意了，触犯康律、罪当处死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皇帝叫议一议，几个意思？
许久，大理寺少卿孙驾出班，举牛角笏启奏：“臣大理寺少卿孙驾，就此案呈一隅之见。刘仁贵其情可悯，但国有国法，康律不能当摆设，若人人皆以下犯上，大康焉能不乱？所以，臣以为当依律惩处，并昭告天下，不掩其功，不饰其过。”
笏板，五品以上角牙所制，六品以下用竹木制。
殿内一片低语。
孙驾的答案，处处有法理为凭，别人就算想反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康世基目光微闪，看到房杜使的眼色，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朕也不法外开恩，就判刘仁贵杖刑一百。鱼沐恩，你去监刑。”
五刑之中，比较接近的是笞刑与杖刑，时常有人弄混了。
笞刑：惩戒性质，一般下手比较轻，数目为十至五十下的整数，以竹木板击打背、臀、腿；
杖刑：审讯或重罚，数目为六十到一百的整数，“去衣受杖”，脱去里衣、兜裆布，以竹木板击打臀部，俗称屁股开花。
笞刑通常没有性命之忧，最多是皮肉之苦；杖刑，生死一念，看主审官与行刑人是否留性命，且除了受苦之外，还有些羞辱之意——特别是妇人。
后世衙门专门负责杖刑的衙役，轻则隔衣打纸不能破，重则衣好砖头破，厉害的一杖就能夺了人性命。
百杖已经是杖刑的最高数目，只要不放水，必然毙命。
杖刑自然是拖到殿外施罚，木板呼啸，击中臀部的响动，在殿内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响动，跟放屁一个道理，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百杖之后，便是两名内给使架着身子瘫软的刘仁贵进殿谢恩。
谢什么恩？
不杀之恩！
如果不是皇帝有意留他一命，正常施杖，饶是刘仁贵身子健壮，七十下也必死无疑。
熬过百杖，就算死过一次，群臣就是还有意见，也有个交待得过去的理由了。
康世基广袖轻摆：“既然已经惩治过了，就这样吧。仆射，你看这罪臣，好歹有一腔热血，弃了可惜，放哪里合适？”
群臣：果然，你这个不要脸的皇帝就是在演！
房杜举象牙笏：“臣以为，让这刘仁贵去司农寺上林署管管果蔬、养养牲畜，挺好的。”
康世基琢磨着：“前不久吏部送来奏折，朕看了一眼，好像上林署还差一个署丞？”
中书令孙无思举象牙笏出班：“臣以为不妥，上林署丞是从八品下，刘仁贵未犯事前是从九品上县尉，加上京官自动升一级，会让世人以为至尊鼓励以下犯上。上林署监事同样有出缺，品秩为从九品下，正好可以让世人看到至尊的宽宏，与对刘仁贵的惩戒之意。”
附和者众。
皇帝从善如流，却没人看到他眼中的一丝阴翳。
即便孙无思是他的腹心，即便孙无思是皇后的兄长，皇帝也不可能任他从者如云。
幸好，孙无思在武将这头的影响力极低，否则，说不得也只能对不起皇后了。
宿国公成金大大咧咧地出班：“孙无思你说个屁！是升是贬，至尊心中自有思量，岂容你指手画脚？不服，先跟老成摔两跤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大康的武将就是跟孙无思不对付。
尤其是成金，无理也要搅三下。
孙无思虽然也不是纯粹的文臣，可上阵也是以智谋为主，能跟成金这号粗人比武力？
指着成金，孙无思嘴皮哆嗦着骂出“粗痞”二字，太极殿内飘荡着武将们快活的笑声。
……
房艾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只知道东市他再也进不去了。
诏令：五品以上官员，不得进市集。
他大爷的！
房艾只是个从六品上的检校员外郎啊！
就这，还吃了御史台台院侍御史的弹劾。
人生第一个弹劾啊！
从六品下的侍御史，品秩不高，权限却大，纠举百官、参加三司会审、进行审讯、追回赃款、风闻奏事且不受诬告反坐的祸患，妥妥的喷子窝。
房艾不是仗着身世，胡搅蛮缠，这事他是有理的。
你五品官的限制，关我一六品官什么事？
太府寺东市署令，跟我一样从六品上，你怎么不弹劾他入市集？
侍御史当然不是胡乱弹劾，人家也有理有据，你房艾是郡公，正二品！
对不起，计算职权的时候，你就是从六品上的小官；
计算品秩的时候，你是正二品官员！
房艾发了一通脾气，府中满是枯叶的桃树被他打得秃了头。
倒不是非要去人山人海的东市里挤一挤，就是跟黄韵儿谈事也可以约出东市之外，又不是其他坊就没有茶楼酒肆。
就是受限制，就是不爽！
即便明知道这个诏令很有必要，免得官员入市，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可心里就是堵。
逛街的乐趣没了啊！
松土、刨草根的卢明珠抬头：“莫纠结那些小事。倒是你的钱，庄上要动用一些，买十天牛。细健牛4200文一头，敦牛4000文一头，十头就得至少四十贯，哎呦。”
大康的词汇跟后世还是有区别的，细的意思是指公牲口，敦的意思为母，健牛是指健壮的好牛，不是阉割过的犍牛。
房艾倒是对花钱没多少概念，只有一个疑问：“买那么多牛干嘛？三百户人家，轮着使唤就是了啊！”
卢明珠一声嗤笑：“二郎你真是没下过农田，两头牛才拉得动一架犁啊！”
呃，那么一算，牛真不够用。
不对，这么说，现在是用直辕犁啊！
要不要把曲辕犁弄出来呢？
“庄上有铁匠炉、生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