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公廨。
热浪阵阵，知了聒噪。
房艾在临窗的公案上翻看着卷宗，对比昆明池周边的山水，不时偏头向司农府刘业民、司农史萧长德询问更详尽的消息，爱岗敬业的风范十足。
草原上的风风雨雨，一律与纯洁善良的房艾无关。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康苏蜜，不必谢我给你浴火重生的机会。
康苏蜜：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温暖了四季……
成默大步跑进公廨，伸手端起房艾的茶汤，毫不见外地一饮而尽：“啧啧，外头热得要命，就是鸡蛋放路上都能烫熟了。”
房艾摇头：“你错了，鸡蛋放路上，唯一的结果是没了。林檎嫁接的效果怎样？”
成默眉飞色舞地放下茶碗：“我刚从柰林回来，那些嫁接的林檎，八成成活，枝叶苍翠！嘿，老刘终日守在那里，百姓特卖力！”
房艾轻轻点头。
八成的成活率，相当不错了，刘仁贵还是用了点心的。
至于说刘仁贵终日守在那里，并不是多值得夸赞的事情，他只是在上林署被排挤了而已。
要是没有嫁接的事，刘仁贵能把冷板凳坐穿。
凭着嫁接的功劳，刘仁贵沉寂两三年后就能以四善之恪勤匪懈，二十七最之功课皆足、耕耨以时，一最以上有一善，考课为中上。
到嫁接的林檎成熟，再请至尊巡察时，刘仁贵的功劳少不了。
官场对刘仁贵无形的排挤，到时候必然打破。
虽然刘仁贵有点僭越了，但大康也需要这样的愣头青来较真。
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二十年可以改朝换代了。
因为，只有百姓不好。
“怎么样？是不是要请功了？”成默满眼的期待。
“早着呢，嫁接的林檎结果才算数。正常的计算，得两到三年时间，其中第二年结果比较影响林檎生长，最好将花打掉。”
成默一声哀叹。
完犊子，等三年啊！
再等，老成都能娶妻生子了！
别说成默早婚，他家二郎成亮才叫早，十六岁就娶了当今九岁的公主，那才惊掉一地眼珠子！
公主当然是庶公主，可九岁，这是当童养媳么？
还是偌大的太极宫容不下她了？
这个明显违背律令的婚嫁年龄，背后的故事，细思极恐。
“想立功，想拿大头啊？”房艾戏谑地看着成默。“至尊有令，放掖庭宫人简出，要不你也参加甄选去？”
简出，此处特指经甄别而放出宫禁，宫中除名。
康世基为此口谕：“妇人幽闭深宫，情实可愍。前朝末年，求采无已，至于离宫别馆，非幸御之所，多聚宫人，皆竭人财力，朕所不取。且洒扫之余，更何所用？今将出之，任求伉俪，非独以惜费，亦人得各遂其性。”
总而言之就是，以前的宫人，可以放回家，可以分得田地，可以正常婚配。
一方面是为了减少太极宫的开支，另一方面，也是为下一轮选秀作预备工作。
总不能宫里转来转去，都是老得磕牙的宫女吧？
不说临幸的事，即便是看上去也碍眼呐！
甭管初衷如何，宫女放归是件好事，总比白发宫女要强得多。
成默果断摇头：“不去！我爹说了，要想路子宽，宫闱事少沾。”
所以说，这一家子，都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什么不能招惹，心头都有数。
不是德高望重之辈，掺和进宫闱，好事都容易变成坏事。
再被谁反咬一口，这辈子的升迁乃至于承袭爵位，都会变得无比艰难。
倒是正经在长安城中欺男霸女，屁事没得。
“单独立功的机会，倒是有，可很辛苦，见效也慢。”房艾看到成默认真的模样，也收起了玩笑之意。“明年，你南下到江南道邵州治下的邵阳县或武冈县，寻找紫鹊界梯田，安排人手潜心学习。”
没办法，这个时代还没有新化县的建制，不知道紫鹊界具体在哪个县范围内。
紫鹊界梯田是有记载最古老的梯田，始于秦汉之际，对于南方多丘陵地带应该有极好的示范效果。
可惜的是，直到宋朝，梯田才得以广泛推行，梯田、圩田、淤田、沙田、架田多管齐下，向山、向水争田，才使得南方成为粮食种植重心。
其中，有意思的是架田，在沼泽中用木桩作架，挑选菰根等水草与泥土搀和，摊铺在架上，种植稻谷，苏东坡《请开杭之西湖状》有提及。
梯田这个概念，成默是知道的，闻言静静地思考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这一票买卖，老成干了！对了，为什么是明年，今年不行么？”
刘业民、萧长德识趣地退出公廨。
与自己无关的事，最好少打听，免得无端惹了一身骚。
房艾指节敲着桌面：“你忘了北面的事么？”
北面说的是北胡，因为太极宫也在皇城的北面，不方便伸手指向。
要在官场混，一些忌讳必须懂。
成默立马懂，面上带了一丝狠厉。
即便他没渠道知晓太隐秘的消息，金河军抵着北胡肋骨的事还是知道的。
行伍世家，只要稍稍动一点脑子，就知道朝廷早晚要对北胡动手，成默又怎么甘心错过凑这热闹的机会？
别的事情上要争功，打北胡，只要准上场成默就心满意足了。
上次杀北胡人没杀够，成默还想杀个痛快，最好宰上一两个附离，以彰显自己的武力，不逊于父。
大康与北胡，仇怨之深，可谓不共戴天，血气方刚的成默有此表现丝毫不出奇。
谁还不是个热血男儿？
房艾阴笑：“就是现在让你去学了梯田开垦，你有足够的人手去挖掘、筑坝、垒石块么？”
身为狐朋狗友的成默立刻狞笑：“没错，到时候押着北胡俘虏去挖！”
廉价的劳动力谁不喜欢？
不要工钱，只需要粗粮，喂个半饱就行，累死算毬，就是牲口都比这待遇好。
说起来似乎有些残忍，可你想想大康多少百姓被他们祸害得家破人亡，什么同情心都能抛之脑后。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似乎笃定大康在未来的战争中必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