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余西胡铁骑，与数量大致相当的府兵撞在一起，如惊涛拍岸。
一名名府兵被马匹撞飞，一匹匹战马被长度略逊于马槊的木枪刺中，一个个西胡骑兵或中枪、或摔落被后续的战马踩踏。
滚烫黏稠的血液，融化了地上的薄冰，湿润了一片大地。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最惨的尸体上开了五个窟窿眼，铁甲都没起什么作用。
枪是百兵之王，犀利且灵活，且随着枪的长度增长，威力更为增长。
横刀未必能破甲的，一枪解决。
集中所有力量于一点，铁甲也得刺穿了。
大康的枪，除了指府兵手中制式的木枪、漆枪，也涵盖了马槊、长矛。
就像槊，还有长得像狼牙棒的枣阳槊、铁棒前面铸只手的禹王槊，杂槊那也叫槊呢。
“傅伏爱团，退！”
康绍宗眼见他这团损失近半，果断通过旗鼓下令。
能损失三成犹战，为当世精锐；
折损五成犹战，百战雄师。
当然，风声鹤唳与张巡守城两个极端，不在讨论范围。
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挺矛，不记得是第几次拨开疾刺的木枪。
为什么莫贺咄不遣子嗣来立功？
标准答案是，莫贺咄的儿子都跑得远远的——谁知道自家父亲会不会连儿子一起除掉？
这事情，在吐浑夸吕可汗身上可是真实体现过，立谁为太子，谁就得死他手里，吓得他立为太子的幼子奔投中原。
可以杀侄儿，你凭什么以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不会杀儿子？
什么虎毒不食子，对不起，那是百姓的想法，最无情是帝王家。
何况，西胡从北胡分离出来，汗位从来是自家人杀自家人——反正王族之外的设、俟斤又没机会登顶。
遥想当年，莫贺咄也是西胡响当当的一员战将，可现在终究老了，体力难免下降，身上也汗出如浆 。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答：“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
世人说赵使是在污蔑廉颇，不管是不是，老年人的肠胃毛病多是真的。
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的肠胃，以前饥餐生肉、渴饮冰雪都没出过毛病，偏偏现在却腹痛如绞。
偏偏在这一刻，章保象马槊数度疾刺，快、猛、狠，逼得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全力应付。
唉，真是老了，想当年，这样的对手，本汗能轻松打败他。
战场上，不容分神，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只能强疼痛厮杀，却觉得越来越腹胀。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一串惊天动地的巨响，浓郁之极的味道迅速弥漫，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周遭一丈方圆，当真是寸草不生，章保象直接冲出去老远。
啥？
现在是冬天，本就没有草？
那没事了。
本来举木枪要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捡个便宜的曹三良，生生被熏得掩鼻而走。
娘哩，这是打翻发酵了多少天的肥水？
以臭傍身，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迅速打马转身。
不行了，又腹胀了，皮裤里都满了……
回头一看，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傻眼了，本汗的人马呢？
处木昆律啜、胡陆屋阙啜、摄舍提敦啜、突骑施贺鲁施啜、鼠尼施处半啜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啊！
只有自己本部、处月部、处密部、厥越失、拔悉弥、驳马、触木昆、结骨还在傻傻与大同军厮杀！
不，是被屠杀！
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战争，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五咄陆已经抛弃了自己！
“恭送屎可汗！”
章保象狂笑道。
“恭送屎可汗！”
府兵们跟着凑趣。
这不单单是讨上官欢心，更是打击敌军士气。
马上的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听到这一声喝，险些想回马屎战，奈何肚子又闹腾了。
身上那味道，不要说别人，就是自己也受不了。
沙陀金山、合支贺等人听到这一声喝，情不自禁地回头，然后勃然大怒。
合着你们五咄陆、可汗全部跑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憨在卖命啊！
和尚跑得，我们也跑得！
竭力逃跑时，根本不会有太多精力去反击，一个个都想着比同伴跑得快一点。
死伤无数，但诸部落的俟斤多数逃了出去。
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预想中的万余伏兵，没有。
不是康绍宗不想伏击，来把大的，关键是得留下充裕的人手把守关隘要塞，防止北胡西逃啊！
北面有薛叔卡死、薛国落井下石，东面是怨气冲天的什钵苾，南面是大康，很显然，北胡西逃的几率很高。
毕竟，西胡、北胡是同源同种嘛。
……
铁山大营，牛马不断倒下。
今年这气候，是真正的白灾，冷得人心发颤。
战马好歹有披马毡御寒，其余的牛羊、驴子可还冻着呢，偏偏热寒还没有动静。
“可汗，那些牛羊，怕是熬不过去了。”
牧民战战兢兢地向吐苾禀报。
干草还能撑几天，牲口却挺不过寒冬了。
吐苾的心头焦躁，喝了一碗奶茶之后，咬牙切齿：“干脆都宰了。”
欲谷设眼珠子一转：“可汗，反正那些牲口迟早要死，何不让它们冲一冲大康军营？”
至于说肉，没意义的，以北胡的消耗，这点生鲜肉不过是杯水车薪。
希望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几千头牛被赶出营寨，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定襄道大营冲去。
轮值大营辕门的丙丁伙立刻吹起了牛角号，然后做了一系列动作。
大帐中，李痴对徐世勣笑道：“今天全军加餐，全荤！”
壕面阔二丈、深一丈、底阔一丈，这是大康军凿壕的标准。
在天寒地冻的草原挖壕沟，还真是辛苦了民夫与辅兵。
堑壕其下倒插着无数损伤了的兵器，权当是废物利用。
李痴设计出这个标准，本身就针对偷袭、兽战，当然有底气叫加餐。
奔牛前赴后继地落坑，根本收不住脚步，哪怕眼见壕沟也只能被同伴挤下去。
站在营寨刁斗上眺望战果的吐苾，眼见群牛入坑，脸色更加难看。
房艾在营寨辕门放声大喊：“多谢吐苾可汗赠肉！”
定襄道军呐喊：“多谢可汗赠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