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苾可汗盼望着,盼望着,热寒终于回来了。
大康使节、新任从三品鸿胪卿唐间,正三品左金吾卫大将军安修仁也来了。
原鸿胪卿郑元璹老了,虽然没有致仕,却只给个特进的名头,当是荣养了。
失去实职的原因嘛,却是有侍御史弹劾,郑元璹不孝。
但人家郑元璹父子失和,已经有二十余年了。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唐间虽是文官,为书生随军赞画,为护至尊拔剑斗野猪,也是个彪悍人物。
同时,他与至尊是真正的世交。
安修仁在大康很低调,可他配合兄长安兴贵,拿了河西伪凉王,开启了大康“一人灭一国”的历史。
这就是大康特色,官员们平时看起来不哼不哈的,细数功劳能吓你一跳。
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官员,或者是长得像老农的家伙,身后跟了几多个阿飘。
使节归使节,唐间的首要任务,却是要抚慰这些爬冰卧雪的府兵。
仗一打就是几个月,疲乏难免,精神也会绷得过紧,不加以安抚,是会出问题的。
别说只是轮流出战,就是不出战、长期驻扎敌国,也难免会有焦虑。
李痴安排仓曹参军接收了唐间带来的、朝廷调拨的粮草,一路陪着唐间说话。
“《尚书》上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朝廷真的等不得,要接受北胡请降?老夫不甘呐!最多十天,必擒贼酋!”
尽管有意见,李痴还是小声地向年龄相当的唐间提出,唯恐府兵们听到这话,情绪受刺激。
军队的情绪,不到必要时刻,最好不要去拨弄,容易失控。
唐间呵呵一笑:“大总管,老夫当年也是军中赞画出身,多少懂一些兵事。张弛有度才利于用兵,师老兵疲是兵家大忌,大总管这种大行家不会不知道这道理。”
“重要的是,至尊亲口告诉老夫,户部尚书代周说了,钱粮不足以再维持半个月的,你说该怎么办?”
“要说不甘,至尊比你还不甘。”
内容都是真真切切的,康世基的心态更是准确无误。
说到底,康世基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
大康平定天下,他没怕过谁,甚至敢率五千重骑冲反王十万大军,自认天下能与他过招的,只有二三人。
当年北胡打到泾阳,被他视为毕生之耻,有机会哪能不彻底报复?
奈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了皇帝才知道,即便你有百战雄师,口袋里没有阿堵物,依旧得抓瞎。
(钱呐!你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兵甲装备,马匹粮草,哪一样少得了钱?
要不是房艾出主意,狠狠打了一回佛门的秋风,说不定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大康不是前朝,可以穷兵黩武,出兵百万、辅兵民夫数十万去打一个小国,还居然打输了。
五路兵马,连辅兵带民夫也就二十万之数,完全在大康可以承受的范围。
甚至,说难听点,即便定襄道军全军覆没,大康也能在短时间内拉出一支毫不逊色的大军,不至于伤了根本。
打仗,从来不是说兵越多越好,否则也不会有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等经典战例了。
不谈后勤的压力,兵马越多,对主帅的控制能力要求更高。
瞎指挥的话,搞不好就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韩信将兵的典故里,韩信评说刘邦能将十万兵,其实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李痴不再争辩。
他主要是表达自己的观点。
大方向得依着圣意走;
小方针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既然如此,呵呵……
大康让武将卖命都卖得开心的是,朝廷基本不会对前线指手画脚,哪怕是定襄道的监军,也不能干涉具体军务。
不像某些荒唐朝代,毬毛不懂的高粱河车神拍个脑门子,画个图,硬要将领“照图写作业”,然后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能国祚一百六十七年,全靠着纳岁币买平安、与恶邻比烂。
到了丙丁伙,李痴介绍:“这个伙长,说起来还是鸿胪寺的人。”
唐间想了一下:“司农寺丞、检校礼部祠部司员外郎、检校鸿胪寺丞房艾?”
房艾拱手:“正是下官。见过唐公。”
跟在一旁的徐世勣与李痴对视一眼,笑眯眯地开口:“唐公远道而来,见到自己衙下官员,难道不觉得亲切吗?不如明天让他这一伙,随行使节仪仗,为唐公答疑解惑,顺利谈谈房艾对鸿胪寺职司的见解?”
唐间心头一动。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太贴心了,唐间也正想与这位声名鹊起的下属,交流一下对大康邻国的具体看法。
至于说辩论嘛,辩场无父子,正好可以比比眼光,看看是姜老辣,还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嘿嘿,这该死的胜负欲。
典客署令柳宗武可是重点提起过房艾,说他对北胡与薛国的形势了如指掌,轻易就能戳破乙失铜的大话,而且看起来威信很不错的样子。
当然,重点是,排除了家世,堂堂襄阳郡公,三个衙门有名、且本身官职都在六品的年轻人,舍得俯下身子当一个区区伙长,来北胡厮杀,这样的年轻人不多啊!
孺子可教!
“难怪别人说你徐世勣善解人意呢?善!这样的后辈晚生,正当多带一带。”唐间击掌大笑。
房艾翻了个白眼。
得,又被拿来当幌子了。
这个徐世勣,一肚子弯弯肠子,准没好事!
哎,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了!
昨天晚上才随虞候去查了定铺啊!
房艾倒是想发两句牢骚,可想想自己的爵位、职司,这嘴它就是张不开。
似乎,自己享受了大康给的优厚俸禄,确实有义务去冒一冒险。
然后,房艾开始随侍唐间,开始与唐间鬼扯吐浑与高昌对大康的态度。
吐浑这个不要脸的就无须赘述,大家的态度都差不多,早晚要灭了它。
唯独在高昌的问题上,房艾与唐间两头大倔驴,分歧大到谁也不服谁。
唐间认为,高昌王亲自到长安朝贡,并献上拂菻狗、玄狐裘、玉盘,忠心可表。
房艾则认为,高昌一直在两头勾连,西胡与大康它都摆出认宗主国的架势,一看就是墙头草。
且高昌位于西域诸国至大康的要道,国主贪婪无度,势必穷凶极恶地搜刮商队,与大康利益相悖,早晚得拿下它。
大康的商路,岂可握于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