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反复折磨着我,无数的日日夜夜。我无人陪伴,无人诉说。我该怎么遗憾的消耗自己未了的生命?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焚舟破釜,决心提笔还是写下这个故事。
我曾在鱼龙混杂的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着走到今天,结识了自己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三位朋友。
从前,我每天都过着庸碌劳顿的日子,我觉得我此生大抵都将是如此的罢,虽然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却也侥幸看遍了锦绣山川,四时美景。
我虽然孑然一身,四海为家,却仍无奈于心事颇多,筑室道谋。
那天,我遇到了他们。
我虽然是个半道出家的门外汉,却也如此半知半解的在行内混过了三年,这三年来,尽管我还是比不了那些挤进南城鸭子桥旧货市场、地安门烟袋斜街等地的古玩收藏大家,倒也在这一亩三分田地里小有成就。
我当时见他们来此,脑子一热,和着年少轻狂的那股子冲劲儿,又大马金刀的投进了外八的行当里。
我想细数起从前,自己还闭门不出的那一段日子,我看过了太多人的轶事传说,偶尔心向往之。
我不怕离奇古怪的形势,不怕身处险境,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果能像小说里的金手指主人公一样,哪怕不是为了此一举能有多么深刻的造诣,只要一番奇遇就够了。
眼下,我已经习惯含糊其辞的为过去的自己掩饰了。
可我就是个俗人,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无钱魂儿见绕道走。
我曾经只是为了一夜暴富罢了。我愿意沦落俗人,也不想什么两袖清风的情怀。
我为腰间囊中百元钞而奋不顾身,直到了后来我才发现,我们的目的地,根本没有一夜暴富,也没有那么多的传奇。
我为自己的一时财迷心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我在本该血气方刚的年纪过上了枯木朽株的生活。
无奈,我只能下乡种田,空闲的时候就和诸方好友唠一唠我的过去。
这事儿啊,还得从那天那日那时那个上午说起。
2018年6月27日,我和往常一样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我开在江|苏斜塘4期一带的铺子。我这一趟的收获可谓是惨不忍睹,眼看着生意越发萧条,我的心,也不自觉跟着萧条起来了。
我看了一下时间,8点26分,时间还早,我想着出去吃点东西罢,眼不见心不烦。
在这一带,我觉得酒酿饼是值得一说的,可惜,我赶回来的日子迟了,它不仅早就过了最佳的品尝期,这个季节,再想找到一处卖的,都是种奢望了。
我索性到街边儿的早点摊儿上,随便买两个汤团再吃上一碗菜馄饨凑合。
洗洗旅途的疲乏罢,然后我决定,今天要盯店开门好好做生意,只要我态度乐观点儿,运气总不至于太差了罢。
不过像我这种三天有人两天关门的半吊子商人,登门的生意若非提前有约,往往萧条也稀松平常。
我百无聊赖的看向门外,一派车水马龙,夜间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我得收一收心了,靠着擦擦货架子上摆着的物件儿,打发时间,顺便磨性子。
“呦~小老板,忙着呐!”此时,进来了一条鱼……呸!是此时进来了一个人。我开门设饵愿者上钩,名义上虽是钓鱼,但要说起等闲碰上出手阔绰的大商贾或是手里资源不断的地下“钱庄”那却还是极少能见到的情况。
我见此人,这开口话落之时不像那难说话的,便也不多想了。只要有人进来就有挣钱的门道儿。我忙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擦了两下手,笑脸相迎的走过来“诶~不忙不忙,”我热情的招呼他道。我寻思着,就凭爷这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不能碰上那逛店的门客。况且,我们这不是卖零食小吃开服装店儿,逛街的大抵也没有这样的兴致“您来看看,有什么掌上眼的宝贝没?”我话间顺势走到一个翠绿色的花瓶前,这花瓶是我刚擦过的“这花瓶儿怎么样?明朝青花瓷的。”
见他听罢没什么反应,我便又走了几步“那这个呢,清朝的翡翠白菜?”他闻之依旧不作回应“哦~明白,明白了,”我自说自话着走回到柜台里面,拿出来一个十分精巧的小玩意儿“你来,看看这个,这可是秦朝的和田玉,一般人呐,我拿都不带拿出来给他看一眼的。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眼缘儿呢,这和田玉在当年,秦始皇不惜拿城池来换,您看看,它这价值,肯定好的不用我多说了,是不是!另,旧时有句古语: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人家当代多讲究啊,我也是看你气度不凡,和这玉佩刚好相搭,你觉着呢,怎么样?你就放心罢,你从我这儿,我指定不能让你吃亏,咱这主打一顾客至上,我跟你承诺这物超所值的啊,”我悄悄用余光看了看他的表情并不像不耐烦的,我便继续说下去“我这门店儿,虽然开的时间不长,但我在这一带的口碑起码儿是没挑的,你再说说,我这里边的货啊,这可都是我一步一个脚印,天南地北收回来的好货。您呐,进了我这铺子了就只管把心放肚子里,我跟别的古玩收藏家不一样,我当初做这行当,那因为心里边儿喜欢这老物件儿,人文情怀嘛。所以我就想着,能给它找个好主儿,您理解我罢?咱互相信任,好不好。
您想想,您今天在这纤陌交通的路上,这么多家店,您就进了我这一家,敢情咱俩有缘分,咱都奔着喜欢来的,我总不能叫你白来一趟……”
“小老板不怕我是个二道贩子?!当真是觉着,看咱有眼缘儿吗,那你好好看看我,”他突然横插一嘴,我下意识的应声朝他看过去“你觉得,我有什么特别的?”
我挺吃惊,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但是,这时候咱也不能犹豫,往常听人家做生意的总念叨,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种积极性不强的客人,不用太客气,专程来的不用费口舌。话说,我怎么就碰不上那好事儿?说实话,当年我就是冲着这行当不用循那顾客是上帝之道的。可是这么长时间走过来,我却也只是渐渐地,靠着磨嘴皮子讨生活。我终究,还是为那五斗米而弯下了腰。
“害,你看咱们做这生意的,您就别叫我老板了罢,您是我老板。我这些年呐,见过了很多人,这谁一辈子能有多大本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天见着您了,我瞧您呐,祖上三代正人君子积德,上承宗親庇佑,将来必定事事顺利。您就是那干大事儿的人,如果咱俩日后混的熟络了,我还想荣幸,仰仗您的照顾呢。”我顿了一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继而,我见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把话说完,然后径自转身过去,关了我的门。我有些摸不清他的路数,就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嘛,”他笑了笑说道“小老板,要不你干脆关了这店,出门算卦去,我先入一股,就当凑热闹。”
“算卦那个马马虎虎可做不出名堂,”我又接了他的话茬儿往下说“那卦师说话,都是藏一半儿露一半儿的,也不知道哪句该信哪句又信不了了,天机玄妙,您可真是抬举我了。”
“我关了你的门,你怕不怕?”他问道。
“怕什么?”我回答。
“万一我要找你麻烦,砸你铺子,这隔门的乌龙,可没人多管闲事儿……”他欲言又止。
“我这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向来不跟人结仇。”我直言。
他笑了笑“你好,我叫黄歧,歧视的歧。”
我被他这一波操作,整的满头雾水,我愣愣的看着他,我无法提前预判他的下一步动向,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我不看货,我专程为你从陕|西那边儿带回来的那片古帛。”他说到后边儿,刻意地压低着声音,装神弄鬼起来。
“你有门道儿?”我问道,我的第一反应,他是来出货的,如此,尽管我刚才枉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却也并没有丝毫不爽。毕竟,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一趟呢,图个新鲜罢。听我唠了几句也没什么不合理,我兴致一起,试图跟他聊上别的话题去。
他却不答话。我见他不紧不慢的纵身坐到我当作柜台的桌子上,然后又慵懒的拿出来一个龙型木雕的大烟斗点上“清末的。”我脱口而出。
“啊…这玩意儿黄爷不出,别惦记了,”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便无所用心的说了下去“那帛片本为一体,后来一分为三散落各地,一页在你手上,一页在我这儿,还有一页,我猜,他今天应该也会来的,他如果不来,我就留下给你守店,等着他。”
“你既然能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我不解道。
“放心罢,守店这事儿,黄爷我不收你的钱。”他说道。
“不是,万一他不来,怎么办?”我继续问道。
“哼,那我守到他来为止呗?”然后他直直的看向我了“你知道他妈余下的那一页古帛,在谁的手上吗?”他说道。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乖乖的回答。
“云|南玉龙雪山脚下的玉水寨,你可有耳闻?”他直言不讳“那古帛,在常爷的手里。”
“玉水寨当家的?”我想了想,这人名头虽是不小,但说起来,他在江湖上却除了“常安”这两字大名,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可以传颂的啊,如今,黑道势力各个多不安分,玉水寨的常爷,他还没有云杉坪当家的骇人听闻。
“玉水寨那地儿,轻易的他妈可真不敢进啊,”黄歧话间把两条腿交叉在一起,又闲散的晃了几下“我怕我前脚儿还是竖着迈进去,后脚儿就要让人给横着扔出来了。”
“呃……主要,我现在也是想凑齐这古帛来着,你知道罢?你要是出的话这买卖好做,你要入…怎么说呢,也不是没得商量,你能出价几何?当然,我不是那财迷心窍的人啊,不过,咱们这行有行规,价高者得……”我犹犹豫豫的说,我刻意的摆出来一副要忍痛割爱了的姿态,其实讲明了,我就是想逮着了这机会,好好地给他往上把价格再抬一抬。我想,像玉水寨那种江湖大势力,必定是出手阔绰。他既有竞争对手,我就得提醒他,该做做大手笔的准备。
“别急啊,先等着罢。”黄歧漫不经心的又吸了口烟,他说道。
我登时兴趣索然,突然就没了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我坐到了一边去,昏昏欲睡。
须臾,我恍惚听到了一阵撬门锁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正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巧对上我铺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我见那人站在门口,手里并没拿什么工具。他一动也不动。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黄歧,黄歧从柜台上下来,还不说话。
“我可以进去吗?”只听,那个人率先问了一句。
我刚要开口回应,且听黄歧不咸不淡的说“那个,今天我们不开门了,你改天再来罢,啊~”
“陕|西的古帛,是我给你的,”那人却没理会他,也没着急抬腿迈进来,他依旧站在原地,他看向我,径自说下去“我来谈生意,现在,可以进去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我寻思,黄歧主动揽下来这差事,就他妈这么替我盯店的?来客不迎啊,操!
我当即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不好意思啊,您快,里边儿请。”我忙热情接待他道。
他也应声走进来了。
“姚昆仑没来。”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黄歧,然后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
“你他妈谁啊?”黄歧瞥向这个不明来意的人,他却没好气儿的回答。
“我是谁不重要,”他直言“给姚昆仑打电话。”
“我凭什么听你的!”黄歧不满。
“就凭这事儿,你们要离了我可就不成了。”他极其嚣张的说。
“我操,威胁我啊?我他妈今天还就不打这电话了!”黄歧道“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到底能拿我怎么滴。”他话罢摆出一副要干架的阵势来。
“听说,姚当家那人脾气是不是不太好。你要弄砸了她交代的事,回去了怎么交差啊?”他则面不改色,处之泰然地继续说下去“俗话说,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你惹不起她,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不知道领情了呢。”
“你听错了,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事儿我只管随便搪塞糊弄过去。”黄歧道。
“可是莫家寨的名头大,它地方小。”他平静的回答。
“你什么意思?”黄歧问。
“是你们主动要请我过去。”他说。
“有病,”黄歧无力吐槽“滚滚滚,白耽误我时间。”
“黄歧,”他突然叫了他的名字“给姚昆仑打电话,”他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种事儿,你们怎么算不吃亏。你想清楚了,大不了没有你们的东西,我照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你现在,不如退一步,也免了后顾之忧,怎么样。”
“嘶…你,你少得寸进尺,你跟我这儿穷显摆什么呐,等哪天,万一真碰上了我当家的,他妈还不吓着你。”黄歧不以为然。
他听罢眼神复杂的看了黄歧一眼,他已经不耐烦了“我不是跟你商量的,要我打上莫家寨去,那时候可就没得商量了。”他说。
“哼,行啊!你一定要找我当家的……可以,”黄歧有些戏谑,他转而抱着玩一玩儿的心态“既然你听说过我当家的名字,知道我当家的脾气,那你也该知道知道我们莫家寨的规矩。报上名儿来罢,你住哪儿,家里几口人,都干什么的……”他话间被此人打断了。
“常安。”他回答。
……
黄歧听罢顿了一顿,继而他哈哈大笑起来“你~常安!对不起啊,我实在没太忍得住,兄弟,你他妈要是常安,那我还宋秋雁呢。”
眼前此人不邪不痞,生的一身正气。
“你应该猜到了,我今天会来。”他平静的说道。
然后,我们相视无言。顿了一顿,黄歧拨通了姚昆仑的电话。
“事情办妥当了速回。切忌打草惊蛇,你也当心点儿。”对方接通了电话,她不等黄歧说什么便嘱咐他个没完。
“不是,祖宗你倒是先听我说呀,”黄歧话间瞥了瞥常安,他下意识的压低了几分声音“眼下情况存变,瞅着,有点儿麻烦啊。”他说。
“你到苏|州了吗,你见到那古帛了吗?”姚昆仑继续问道。
“古帛…暂时还没有。”黄歧回答。
姚昆仑听罢“啧”了一声“那玉水寨去了谁?”她问道。
“好像……”黄歧暗戳戳的动了动身子“好像是那个人,亲自来了。”他说道。
“手机给他。”姚昆仑顿了一顿,她若有所思片刻,对黄歧说道。
“那个,我当家的找你。”黄歧不情不愿的把手机递给到常安。
“你好。”常安接过去手机,他平静的说。
“常爷,这行里的规矩,向来是不该留的人要格杀不论,”姚昆仑索性直奔主题,他直言不讳“你总不能跟我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自己不知道罢?咱们找这古帛的大抵都有着一样的目的,我也就不瞒你,我已经嘱咐过我家黄先生了,让他把手头儿处理干净点儿。这样你也省心了,只管看看就行。回头儿咱们还能做个伴儿,其实你并不吃亏。我家黄先生和那拿古帛的,眼下是鹬蚌相争。哪天咱一块儿到了底下,你别看大当家一介女流,我可从来不托人后腿。”
她还真是咄咄逼人啊,我忍不住这样想着,我只听她言辞几句就已经在惴惴不安了,唉…
“昆仑啊,咱们出门在外的,多少也得讲点儿江湖道义,”他等到姚昆仑说完才开口,他在话间扔给了我一根烟“你看常爷我走到今天,咱靠的可不能只是杀人放火,一个人,身边的亡命之徒再多你没个心腹,你寨子里都是些侥幸谋生的歹人,他不怕死,却不会为你豁出性命,不能替你挨刀子。女人家,脑子里别总揣着杀人要命的营生啊。”他戏谑道。
“按你的意思,你就是想留着他呗?你留着他,除非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他是个哑巴是个瞎子,”姚昆仑有些不爽了,她态度恶劣,直言不讳“冒险的事儿,大当家一向不做,赌徒各个身败名裂,我不想过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
“那我也就明说了,不该动的人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常安强势的说“不然,介时咱真要做的不好看了,也别怪我提前没跟你打过招呼。”
“常爷,大当家是个识抬举的人,我希望你也一样。所以,我现在也要提醒你一句,要么你就带着人过来抢了我这寨子,要么就他妈手别伸这么长,管到我的头上。”对方也不甘示弱,她回答。
诚然,当姚昆仑话罢,常安却不再说什么,他径自的把手机递还给了黄歧。
常安走到我的面前“来。”他给我点上了那根烟,我愣愣的抽了一口,我摸不清他的脾气也不敢声张“小兄弟,抽了你常爷的烟,以后要跟着我做事情,”他说道“我现在把话跟你说在前头,有什么事儿,咱都明明白白儿的。这完整的古帛指向地下,你跟常爷走一趟,我承诺,保证你的安全,并且等你活着回来的那一天,你就彻底发达了。”
此时,我有一种很强烈的被套路的感觉,我看向常安“你不会…是说盗墓罢?”我后知后觉地问“诶~那刨人祖坟的缺德事儿,我跟你说,我可不行干。”我一副正直善良的表情,认真的拒绝他道,
“你想过一夜暴富,从此蛟龙得水吗?你不想出人头地,过挥金如土的日子吗?你还是不想去看看另一个行当里,一些光怪陆离的传奇?”他便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甘心永远被埋没在这繁华一角,只做些小本经营吗?世界很大,人生很短但是未来很长,常爷我也给你保证不了什么,富埒陶白,金玉满堂,其实几十年一晃,你花不完也都白耽搁,我就说,让你这后辈子不愁吃穿,成为十里八乡的首富,这都是信手沾来的事儿。”
我听着他的话,像传|销洗脑似的,我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好。”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天花乱坠的未来总是比现实更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