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乱水之初,十界同生,岁末未始。昔年杏花微雨,偏水草之地,会于小石山林泉谷之势,予莳花小筑仿天伦之喜,举世而双。天下负累,各争民土。因此地,地生江河湖海,社稷锦绣,百媚千红,潮来潮去之景,风所到之处雾散,雪所争之季寒客来。吾见少年打山中入市井,避世久居,如潇潇长竹之俊挺,风华万千。故而,吾羡山岭如故,高山仰止,流觥曲水。该地虽无丝竹之乱,亦无案牍之苦,可以韬光养晦,修身遗性。
是,少年也!心怀皓月,有天下之鸿鹄的志气,所以造访人间。其人俯仰不愧此生,许君,意气勃发之年,惊天地,泣鬼神,毁洪荒。
吾之,大将军也,一闻天下有乱,可以观沧海,或马踏疆场,建功立业,或大闹一场,悄然离去。沧海拜山鬼,要破阴阳正统,故而后世有名,舍以琉璃珠凭空出现,据悉能偷天换日,改朝换代。愿于后世人人求矣,将军冢,千金难请。成为不可得之地。自然?自然!统改不可云。
吾守此地世代风光,沧海威名不倒,宗师成为过客,医仙沦为传说,吾见卿一目,了然于幸。纵然经年翻江倒海,山过水倒,他们亦会记着沧海之名,大将军,万寿无疆!」
我愣愣的看完了这大蟒蛇神,地画上的字,若有所思。倘若罗刹双鬼见血封喉,乃是山阴列年,盛极一时的套话。声,至此不灭,悖,长盛不衰,天下万般的声音,处之不尽,毁之,又不能。
“这么说起来,卿慕燕生在何处,死在哪里是不是并不重要,他那家师席北避世授业的小石山在什么地方亦不重要。戍地军营,边防国界没有固定之处,这莳花小筑是将军率众将出征,唯一的念想,他也许会回到这儿,毕竟有老话传闻,奔晷营里每一个死去的将士都将回到这里。”我不假思索,在此侃侃而谈,摩侯罗伽不会晚于卿慕燕,因为,大将军之后,世上再无鬼神涉足六合之间,他们并不高尚,甚至种族各有不同,其心必异。
倘若,沧海飞尘只是昔年旧人南柯一梦的幻想,那么,当初在他身边曾与他交涉颇多的故友,红颜呢,亦会是不定数罢?唯独摩侯罗伽。不过所谓堕仙嘛,命运悲凄,有始无终,便是定数。
其实,我已经不那么计较我的终点到底在何方何地,我没有去见一个人,去开一副棺的执念,我觉得,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做到用一个人的传奇去蒙蔽无数个人的未来,那么,老翁垂钓,回头是岸。
“古籍野史里没有宗师的未来,即便,他想举一己之力让奔晷之名传承不朽,但是,相传卿慕燕厌恶世人眼光,不想受人非议。这世上现有千千万万之将军陵冢,他宁可饱受猜忌。”常安回答“也许,我们终有一天会跋山涉水路过卿慕燕曾经归宿之地,我想,我要看过了他的一生,这或许并不难。只是,日后我们要再想找到他的尸骨…不如,我们索性还是把这样的念想交还给时间罢。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我到了最后,也不曾见到我要见的历史,那会怎么样。将来,我们总会遇到很多风华正茂的灵魂,我们都曾与之深交。”
我不太明白常爷这话中的意思,不过我也就只是会在这种时候,趁着一时兴起,随便地胡思乱想些什么罢了。莳花小筑现在什么地方,日月春花,兴修土木,我突然意识到,明明昔年一片汪洋席卷天地会把世间万物吞并,付之一炬。如果沧海飞尘的过去已经随着历史化为乌有,那这些将军陵冢,鬼主赝墓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们处心积虑的提示经年慎入此地的人,心宁,心安方知何为实物,何为虚理,这里不是四维空间的黑洞,我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后世复刻,操控着这一切,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昶哥,如果你要找一个人是为了了解他的一生,那不难,”白戍回答“但假设说,你眼下是在找那段历史,不是我打击你,压根儿没戏,这世上原本就没几个名人,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有人惦记,有人念叨,有人从来不认识,哪儿来的谁谁谁啊,不知道!这天下从来就是打你身上,他有利可谋者,会念你的功,要打听一个活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他。你信不信,猿人进化不会成为最终理论,天地之初,何为混沌,在那一片汪洋之地,还有尾鱼人祖之说,卿慕燕,他根本就不在这个进化体系当中,如果世上的人都把最古远的历史搞明白了,那女娲造人,上帝造物的无稽之谈,早就没人追捧学习了,神话故事……呵~不是我吹,瞎胡扯嘛,我编的也不比他们差。”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顺风顺水得到流传下来的,”姚昆仑道“沧海飞尘的进化体系,咱也琢磨不透,但那女娲造人,在他们的那个时候,还没有这种传说。”
姚昆仑走到沧海斩仙的那副壁画前,站定了身子,她欲言又止“这棺材,咱真不开啊?”这佛龛内里,原有一棺,藏在漫天佛雕神像当中。黄歧站在一处,默默盯着那副棺材看了良久,他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宗师在立派开山之时年少轻狂,不拘小节。待他授业于柳孙谋祖师传承衣钵之后,才定下了这样的一个规矩,”常安回答“他说经年凡为柳先师一脉之后,入墓开棺便有七不碰,一,众佛之相其上有棺,不论这内里有乾坤宝剑,上古好刀,还是黄金万两,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也不能开;二,铁锁绑下的竖棺,符篆压邪,必定历经千百年而不灭,如此跋扈邪灵棺镇此物,不能开;三,红棺白蜡,棺前一道长明灯有序并列之棺椁,不能开;四,纯黑棺椁,上无字,无棺符等一切标志的,不能开;五,棺盖上有一角挂有白色宫铃的棺材,不能开,六,墓陵深处有柳先师雕像镇棺之地,当中,物不可外带,棺不能开之;七,将军与士兵的棺材,打开可以,行不义之举,蹂|躏轻贱棺中尸体,不行。”
“这…你记得这么清楚?”黄歧听罢有些吃惊“那,你知道如果违背了大将军的遗训会怎么样吗?”他问道。
“大部分行业禁忌是用来遵守的,你要挑战他,我从没想过,”常安直言“你知道蓄意跟祖师爷对着干,你在这行,做不下去的。据说,凡有胆敢违背将军遗训的后人,到了晚年,就会遭受全身溃烂之苦,求死不能,不得善终。”
“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黑话里都知道这做棺材的半夜不开门,赶上了人家着急用,你该卖不还是得卖嘛。”黄歧道。
“歧哥,你这是想跟我讲行内话呀,那你听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常安说“半夜的棺材不敢卖,要卖不卖给活人,夜半的棺材不敢不卖,要卖卖给掏冥币买房子的鬼。害,各行守各行的道儿,各业守各业祖师爷的规矩呗。”
黄歧听罢顿了一顿,他轻轻抿了抿嘴,然后吹了一口气“宗师把这种棺材称为假棺,相传假棺内有阴阳,听说开此棺者,会替代墓中尸体,永远葬在这儿,”他说道“葬在这儿的人会迅速的进入伪死亡状态,心跳和呼吸永远存在,而…其实,就像是植物人,对罢?”
常安点了点头“差不多罢,”他说“其实,我压根儿不在乎什么虚头巴脑的下场,只是咱既然入了这行儿,那不是跟人家叫不着的劲儿嘛。”
“好,那你守你的规矩,我跟我家。黄先生开这棺,我他妈在这儿盯了半晌了,眼瞅着到嘴边儿的油水,我还能再让它流了不成,”姚昆仑直言“卿慕燕不许柳先师那一脉动的东西,他可没说,你们看看也不行。”
“这可以,”常安道“你们随意罢。”
“白戍,你不站队也不跟派的,过来搭把…你也过来凑凑热闹呗。”姚昆仑说。
白戍应声看了看常安,又看了看姚昆仑“哎呀,你快别看了,你别看他啊,快,过来过来。”姚昆仑继续招呼他道“你看常爷有什么用。”
白戍走到姚昆仑的身旁去,而我继续停在原地,我半知不解地看着常爷在那儿对着那幅壁画比划“归丞,你看这幅画,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他问。
“啊…”我顿了一顿“将军执刀,是个‘人’字罢。”我说道。
“你做过心理测试吗?”常安回答“今天,哥免费跟你玩儿一回?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个‘人’字,是罢,这样的你生来就很机敏,什么叫机敏呢?就是聪明,现实。你情商一般,容易得罪人,你说,什么是人啊?人也无非就是贪嗔痴慢疑嘛。但是与此同时,你又很滑,你懂的套路,适合经商发财。你有一双可以穿透别人灵魂的眼睛,你擅于发现别人的缺点,这是你的优势。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你的内心比较复杂,让人琢磨不透,你这样的性格,致使你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一直都很少,不过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你以为,是因为你人缘儿不好么?不是。你的内心防线很高,一般的人入不了你的心,你有主见又特立独行,这样你会给别人一种你高冷又爱吹毛求疵的感觉,总的来说,你可以试着改改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最好由内而外,全方位的改改。这为人之道啊,常爷我今天就给你交个底儿,你要太轻易地取信于人,那样不行,你要没眼力价儿,太孤注一掷,那样更不行,咱们混江湖的,眼里得透着那发财的意思,但是脸上又不能满是要钱的欲望。”
“常爷,你就甭在这儿班门弄斧,误人子弟了啊。”姚昆仑吐槽。
“诶~你先别说这话,丞儿,你就说你信不信你常爷的罢?”常安玩味。
“我觉得…您这不是在变着法儿的挑我不是嘛。”我直言。
“你看,这不就听出来了嘛,我就说网上那些测心理的不靠谱儿,”常安道“我就说,我前几天在企鹅那app上玩儿,他妈,它说我是反社会人格,你们觉得我像吗?”
“等咱这趟出去,我给你看看,”姚昆仑道“放心罢,大当家我是专业的。”
“她的意思就说,你人格反社会?这很有可能!”白戍搭腔道。
“去~一边儿去,我没这意思。”她说着,又抬起手来,便在这棺材前轻轻敲了三下“常爷,你家宗师不让你们开的棺,大当家开了,你得躲。”姚昆仑提高了几分声调,她喊道。
他们现在正做着的很多行内事,我也不明白,我们到了这种地方,我要说什么话,也不嫌它晦气了。这挖坟掘墓的活儿跟发丧出殡差不太多,今天谁进了棺材了,明天谁又坐到谁的坟头儿上去,抱公鸡的管活着的给死人送行,那放猫的通灵起死回生,我不信这个,但是,我也从没凑起来那样的勇气,到死人堆儿里试试。
接下来,常安照着姚昆仑的话,迈开了步子走到这棺材面前来。这就是躲棺吗?躲…是这个意思?我密切关注着常爷接下来的举动,说句题外话,咱这真是,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常爷围着这棺材前前后后的绕了好几圈,最后他拿出来一块儿黑布。他把那黑布缠在棺材的最前面,然后他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小刀,他用那刀轻轻地在自己的手指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把自己的血在这黑布上熅开“好了。”他说道。
“你们这个…这么恐怖?”我感叹道。
“归丞,你是跟着哥混的,按理说你也该去走这流程,”他直言“但是,我寻思,让你看看咱这流程罢,熟悉熟悉,咱一回生二回熟,下回罢,下回哥可就不饶你了。”
“呵呵…”我顿了一顿“我知道了。”我说道。
姚昆仑非得拉着白戍一块儿去折腾那棺椁盖子。不消片刻,他们便打开了这副棺材。谁成想,这棺材里竟然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一只木公鸡了。那木公鸡还直挺挺的站在这棺椁的正中间。常安眼疾手快,他一不做二不休,忙过来拽开了白戍“歧哥,这棺材不能开,快,快给他盖上。”他喊道。
黄歧应声照做,但这棺材板儿还在不住的振动着“压不住啊…”常安道“那你们都躲远点儿。”
“没事儿,你不用管,”姚昆仑说“我有办法。”
姚昆仑将双脚绷起,然后她让一条腿放到棺材最前面而另一条腿自然放在身后,她站在那棺材上“宗师的东西都有门道儿,这要是条死路,他就一定会给咱们留条活路,常爷,来根儿香。”她说道。
常安应声投给她一根很粗的红娘子香“你给我要香,我再外赠你一根赌烛。”他说道。
姚昆仑接过赌烛,她先只顾着,拿香捻成粉末儿往这棺材盖儿上撒。很快,香灰便铺满了一整个的棺材板儿。姚昆仑的脚踩在上面,她步履生风,鞋不沾土。事毕。她又,赌烛缚手,听说,昆曲儿《斗悟空》里有一门儿手艺,叫猴棍,姚昆仑站在上边儿耍着,我道她真是风华绝代。
过会儿,姚昆仑从这棺材上下来,棺材板儿也已经慢慢静下来了。我看这棺材做工十分精巧,玉白菜似的。
“常爷,这棺材里放只木公鸡是什么意思啊?”我问道。
“这棺本为凶物,见木公鸡可以镇邪,”常安回答“不过,这东西不能见光,它见了光了,咱就得倒大霉的。”
“墓派第一宗师,沧海不愧是这地下的第一个贼啊,他还是比别人有先见之明。”白戍道“不过,卿慕燕的一己私欲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他护短,让人家觉得他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也是再所难免,听说不管卿慕燕他这人到底怎么样,他对他们家家师席北还是挺不错的,这人既然上护着师父,下不一样管着徒弟,听不得外边儿流言蜚语,各种闲话?柳孙谋得了他的衣钵就是他名副其实的自己人了。”
“人若他妈的连护短都不知道了,那还算人吗?”黄歧回答。
“护短的那叫什么我不知道,反正这东西反过来说是大义灭亲。”白戍不屑道。
“白戍,没历过的事儿,咱到了外边儿可不能瞎说,”常安说“那大义灭亲在历史上,于理有功,于情有愧。现在,不一样了,过于偏激的大义灭亲是要挨罚的。任何人要采取不正当手段的大义灭亲,这叫,故意杀人。”
“大义灭亲…不犯不孝的罪吗,难道?”我一本正经的问道。
然而,他们不约而同,谁也没有再回答我。大概是我这问题问的,太无聊了罢。
“看来,这里不会有咱们找的东西了。我想,把沧海斩仙的故事,说给你们听。”常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