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只说,当年皇亲国戚尔虞我诈,捞些不义之财昧下官银土地,贪赃枉法,三宫六院,向来是明争暗斗,深宅高庙,柴米油盐牵扯不清。赶到了如今,拉帮结派,占山为王起寨子的厉害角色,耳根子底下倒是清净了,他们偏安一隅哪怕外来的人不敢到山上招惹?内里却是偷着瞒着,鸡鸣狗盗的,不得安宁。
不过,要逢人细说起来此事,其实,这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走白道儿的换身皮当黑/社/会的头儿,干卧底的活儿从基层开始做,有些人来了,就再也没回去过。
自打宋秋雁那天见过了郑江洋后,他亦没有立刻地做出来任何反常的举动,郑江洋以为宋秋雁会在后来的几天里花不少心思去查他供出来的那几位当家人。周岭权一时兴起,偶尔也会朝宋秋雁打探几句这道儿上鲜为人知的事儿。谁知道呢?淌进了鱼龙混杂的江湖却勉为其难置身事外的那些人,乘兴也会透些小道消息给这些在街头巷尾猫着的流氓混混听。
但是你以为,什么是黑/社/会啊!黑/社/会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要钱有钱,想要谁的命的时候就随手砍了谁的脑袋去,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子大拿?现在,早就不是那样的时代了。想在黑/道儿上混口饭吃,他们都是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活一天就张扬一天的。
当然,拔头筹的出类拔萃,独树一帜是情理当中,那些人都做过什么事儿,不能跟玉水寨比。玉水寨的营生谁也摸不透。这天,宋秋雁莫名其妙的把玉水五当家和八当家外派到罐罐山,表面上说是让他们去配合工作的。可那地方的事儿,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真不太好说。从前被派过去的人到现在一个没回来,他们作为当家的,一个两个心里可不都得,当明镜儿似的。
“雁哥,他们是警察的卧底吗?”周岭权问。
“这事儿,常爷特意交代过,但凡咱要是发现了谁是警察的卧底,他到了咱这寨子里,咱们还要敬人家当坐上宾似的。”宋秋雁回答。
“养虎为患啊?他这不是缺心眼儿嘛。”周岭权吐槽。
“肤浅!”宋秋雁回答“常爷这是宫心计,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我就这么跟你明说出来,你也得惦记着。在咱这寨子里混的兄弟,一辈子能分到多少钱,你尽管往大胆了想去,吃公家饭的,不就是个退休保障嘛?谁要指着平时拿到手里的死工资,他玩儿不起来,”宋秋雁话间笑了一笑,他又凑周岭权近了一些“小朋友,你以为这世上的人多高贵啊,我喜欢我一身铜臭味儿,她也喜欢他一身铜臭味儿,怎么?就你看不上这个。”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派出去啊?”周岭权继续问道。
“罐罐山是什么地方啊,我要派个警察过去,让他砸场子吗?”宋秋雁直言“国家开始惩治贪官污吏公饱私囊了,咱也不能掉队啊。”
社会的舆论早晚有一天会把这些,个人势力推到一个错误的风口浪尖儿上。他们总说,树大不怕虫子咬,做买卖的,玩儿出头了,还是要担些风险。
最近,世道不太平,全国各地大案频出,新仇旧怨积凶良久,闹市里人心惶惶,尤其云|南这一带。近日,玉龙雪山上频频惊现死尸,他们的死状皆是惨不忍睹。也不知道是几年前的那个匪徒又回来了,还是有旁的凶手在借题发挥,混人耳目。此前的扒皮案就在一朝一夕之间,突然地断了报道,没了后话。其实,眼下谁还有那闲心去想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
天下,已经乱的一发不可收拾了。此时,警察的压力很大,他们要调以前的资料提供参考,然而…当年玉龙雪山埋尸一案,所有的相关记载竟都不曾入库留档过,全不翼而飞了。
这可能打一开始就是某一个人机关算尽,处心积虑的阴谋罢,他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瞒过了这么多的人…
以至此时,已经有无数的人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最好的时代了。
但是,我们的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兵荒马乱的战场,也不曾忍受着缺米少粮的折磨。尽管这世上有一部分人,可能天生就想去到处的惹事生非,好在如今人寿年丰,四海清平。
姚当家说,这就是人情世故。所以你并不需要过于纠结正义和真理,这世上姗姗来迟的不是公道,是当局者的心思,有人死了几百年了,不知道他的人比记得他的还多,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个神经病,他才想起来要替人家洗清冤屈了,的确,光明迟到了,但它没缺席,不过,好像…唱没唱过这出戏,也没多大意思罢。
后来,周岭权也不知道,宋秋雁和宋玉悲有没有再见过面了,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家事,外人也不好打听。
宋秋雁给常爷发信息,说警察局内部的人在秘密寻找陈昶。
他想了想,所谓命运嘛,大概…也讲点儿莫须有的情义,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沧海斩仙之相
许多年前,雕师在帝王的书房,早朝的宫殿,将军的营帐里雕刻这沧海斩仙就像现在的人们逢年过节,挂灯笼贴对联一样普遍。他们视这种仪式为一种不可替代的传统,沧海飞尘在部落之年有很高的地位,前些日子咱们在水南寺村附近的矿山上碰到的厄神相,相传是凶物,亦是大吉之物,听说,这沧海斩仙的雕像可以辟邪去煞,人们长供此物于殿前,便可见方圆几百里之内,凡有非我种族之生灵,必诛之。
“说到这个,常爷,我后来也没听你再提起来过,你从下边儿带出去的那些尸体,到底都怎么处理了?”黄歧问。
“尸体,在下边儿呆的再久,也没有墓里的蛛丝马迹,”常安不假思索,他平静的回答“我看的差不多,就找个地方给他们随便埋了。”
“常爷,你就这么把他们埋起来,多没意思啊,”姚昆仑说“西宁老爷山那附近有个做纸扎生意的铺子,但说白了,那就是个噱头,糊弄糊弄世面儿上收买不了的眼,你知道他实际是干什么的吗?”
“呵,他干什么的,我也没那样的兴致,”常爷直言不讳“再说了,他是想发那不靠谱儿的横财了,可哪儿有人会去捧这样的场,这不买不着的晦气嘛。”
“这有什么晦气的,我就去了。”姚昆仑说道。
“什么呀,那纸扎铺子实际是干嘛的?”白戍问。
“做人体标本的,”姚昆仑故意压低了几分声音,她装神弄鬼的回答道“他一般做活体,偶尔碰上感兴趣的死尸也可以留下玩玩儿,你要去转转吗?姐可以大发慈悲的陪你。”
“我操,那人他妈变态罢,老子才不去呢。”白戍直言。
“变态…不变态的,这多少也算门儿手艺啊……”姚昆仑说着被常安打断了“姚美人儿,这天下古往今来的手艺活儿这么多,你看上哪样了,常爷我会的你瞧着,我不会的…回头儿出去,咱学到手里再给你看看。”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这,怎么不比他那强?”
“别的不说,漆画怎样?”姚昆仑也不客气,她兴致一起,当即立断开口便问。
“那…你把这沧海斩仙的墙画记下来罢,出去咱们就画这个了。”常安道。
“你记着就行,为什么还用我。”姚昆仑说。
“我要临摹一幅画的时候,我看重的并非这画本身的美感,而是我在这一刀一笔之间所能体会来的意境,”常安回答“我让你记着它,是为了回头儿咱俩没准儿还能交流交流,哪怕你是挑我的刺儿,我也不拦着。”
“意境本由心而生,除非知己相交,才能不约而同,”姚昆仑直言“艺术从来不需要指导,你也不用抗拒我万一提出什么意见,毕竟,我没那么强势。”
沧海墙画最早出现在一块儿悬崖边的巨石青碑上,据说那是宗师亲手所雕之作,世上独此一份儿,后世皆为仿品。不过这种东西就像年关请神上门儿,主赝之别分的也不怎么明白。
现如今,人与六畜可以同存,若干年前,十界众生,可以共处。大陆,是这碧落黄土三界当中,灵气最为充沛之地。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天下改朝换代,若干年前一片汪洋把宗师那个时代吞并的几乎聊胜于无了,但是卿慕燕的名字,和他的历史痕迹仍然没有匿迹,谁也抹平不了沧海飞尘生前一身傲骨,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他的时代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为什么他的遗棺赝墓,还能被后人找到呢?我们寻着在这世上所有可能与他有关的历史痕迹停在这里,未来给不出我们想要的答案,这件事,藏在过去。”常安直言。
白戍对这种事情似乎一向都很不感兴趣,我越来越好奇他为什么一时兴起要带我找可能涉及到沧海将军往事之地。此时此刻,我觉得他到这佛龛来,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遇到了姚当家这“毒舌”的红颜美人儿。
常爷提到的这个问题,我想过,但是,我天马行空的脑子和我求知不若渴的内心刚好负负得正。我觉得,这世上的很多东西,本来就是不需要答案的。就像,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风又是怎么刮,水怎么流的。我觉得只要能存在这世上的东西都是合理的,既然合理又何必计较。
神游走世间,可以腾云驾雾,鬼灵身七窍,可以穿墙破土。只有人靠着一身蛮力,行走在这混沌世间。彼时,天神便自诩高高在上要教化众生,魑魅哀鸿积怨生愤,要报复凡人,你们想象一下,天下的第一场大战其实是这三界之争。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十界当中关于这场大战,没有任何一方施以援手,因为他们不看好人祖,更不看好人族,他们觉得这是凡间万种生灵以卵击石,然而,正当所有人都在冷嘲热讽着要看凡人笑话的时候,有一个人选择站了出来,他自愿请缨,说要为众生,除尽诸仙以报不平。
他从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没有人知道,这四海八荒,天下之大,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没有人记得他的声音,他在此处留下了最英雄的身影,但这盛世与他无关。
不日,众仙诸鬼如约与他开战,他便戮神噬仙,邪灵鬼魅下打阴世,他说,轻敌,乃是兵家大忌。
这一战后,果然只有凡人留在了陆地上,鬼魅永囚九泉之下,众仙终其一世不得再入黄土,而他销声匿迹。他在离开市井之前,还不忘再留下一个死令:
「从今往后,凡有再胆敢笑我等诸人双手不挡仙法,欺我凡胎俗骨不及魑魅七窍之灵,犯我大陆土地者,我便上打仙府,让这三界,除我族类死无葬身之地,灰飞烟灭。终有一天你们都将认我神威盖世,这是我该得的功绩。在这世上天算不如人算,求人不如求我,从今往后,我立下这赦神令,你们不要拜佛求神,我这四海八荒境内,于此之时无神无佛,无妖魔鬼魅之说。」
沧海飞尘,他是天生的将相命,他说,他只是为乱世而生的。
宗师在离开八荒闹市之前,找了一处悬崖,他到悬崖峭壁之岭选了一块儿巨石青碑,画了这幅沧海斩仙之相。这沧海斩仙画在这儿,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用意是为了截断天柱,一掷九泉。
“所以…这沧海斩仙的壁画挂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啊?”我问道。
“这儿,在以前可能是个老军营。”常安回答。
“将军营帐里挂的这沧海斩仙的墙画是卿慕燕亲自画的那幅吗?”姚昆仑问。
“据说,宗师手笔那副墙画有1867平方米,”常安回答“这地方上圆下方,空间弧线加到一块儿,也塞不下那画的3/2。”
“所以,为什么沧海飞尘那个时代的山川青空化为虚无,而有关他的历史,却能被保留下来?”白戍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
“听说,在这世界的最边缘有一根青碑天柱,那天柱是因为沧海飞尘来的,”常安解释道“神仙创不创世,我不知道,反正这四海八荒汪洋大海之前,凡人的世界,是他护下来的。毕竟,逢人不能上天也不能入地,而今,连这里他们都要抢,抢不走。”
“洪荒创世啊?”白戍说。
“人,许是混沌之物,天生地养的,”常安回答“那个世界没有创世的主,没有造物的神。怎么说呢,人族在许多年前,兴修庙宇,把神请来了人间,但是,神的欲望从来不亚于人而更高于人,他们背弃了人祖,那个世界没有创世主。”
“可是,世界的最边缘…这个世界本来不就是圆的吗?”我问道“圆的东西,无始无终,我们现在还能找到那根青碑天柱吗?”
“你非得找它干什么?”常安直言“古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那神仙所到之处,方寸之地,规规矩矩的。”
我听罢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这沧海斩仙之相的墙画前。而黄歧还在盯着那副棺材看,我看这画的目的,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沧海飞尘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难道这就是他为人处世的脾气秉性?
“常爷,你说卿慕燕他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心境如何?”我问道。
“心境…你也对画感兴趣?”常爷回答“他狂啊,沧海飞尘那一辈子多他妈狂,你压根儿都想象不到,更何况,他那时候才多大呀,正赶上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不是罢…就,只有狂吗?”我有些不敢置信。
“啊,不然你以为呢?你不要把人都想的这么复杂,”常安继续解释道“我就跟你挑明了说罢,画家,他但凡要画自己的事儿,就指定是跑不了那两种可能性,一是炫耀自己,二是记录自己。画家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矫情是文人的事儿。”
我听罢,又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他要说这棺材不能开罢,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这佛龛当中放假棺,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黄歧说道。
“这…这棺材放在这儿,木公鸡属于陪葬物,”常安顿了一顿“歧哥,你要这么说话,你就…你这不,你也太认死理儿了,哎呀!这棺材…嗯,宗师说了不能开的棺椁,我们把它统称为假棺。这假棺并不是说,它就真的,就不是当年人埋在这儿的棺材了,”他说道“这摆木公鸡的棺材,嗯…一般就是防盗墓贼的,其实也没太大的杀伤力,说到这个,这棺材咱们二十分钟之后可以再开一回。”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便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常爷刚才还说,他要守人家宗师的规矩,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棺材里的东西,我刚才没看清楚,”常安道“我得再看一回。”
“棺材里不就是一只没毛儿的木公鸡嘛,长的也不算秀气,”姚昆仑嫌弃道“它有什么好看的。”
“棺材里有别的东西,你刚才没看见,”常安直言“我也再看看。”
“常爷,刚才是谁说的,这人啊,入了哪一行后,你要不肯听那祖师爷的劝,他可是很容易,就混不下去的?”黄歧戏谑道。
“我在这行能混多久,没意思,大不了咱就不干了呗,”常安嚣张道“一会儿开棺,你到底开不开啊?”
“开,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咱这肯定是要开的啊,”黄歧回答“而我,只不过盛情难却罢了。”
“操,还盛情难却上了,你是耍嘴皮子!”常安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