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说罢,我当即立断。我又打量了一遍这四周,我沉默片刻,若有所思。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才看到的那一番话,我顿了一顿,便把我适才所见之一切,悉数说与他们听了。
我刚才看到就在此处不远,还尚有一座地老钟,现在却不见了“此话或许还有前文儿,只是你没来得及留意,”常安直言“不过这个,和阵法本身其实没什么关联,也并不重要。”
“我求月老掉红线儿,上南山去问一段缘,佛说是我内心城门失火,向来自甘堕落,所以无缘,我说求缘,哪怕油尽灯枯。”白戍道“这就是前文儿,你说的没错,这话和阵法本身无关,这只是布阵之人年轻时候,风流快活的红尘夙愿罢了。”
“布阵之人是谁?”我脱口而出。
“大概是禅城城主鬼笑僧,”白戍回答“所以要破这阵,阵眼所在佛龛,应该就是姚昆仑他们现下之地了。”
“听你的意思,这阵要单靠咱们从这儿出手,是破不了吗?”常安问。
“咱们眼下的这个处境,被动的很呐,”白戍直言“这事儿到最终究竟能成与否,还得看那小姑娘有没有这样的悟性。”
“既然这只是利己的事情,就不要留在此处,想着假手旁人去做,”常安说“如果破阵无望,索性毁了它罢。”
·南山鬼听,夜会及笄女。
若干年前,佛山还只是个传说,禅城鼎盛,与蓬莱仙岛齐名,彼时城主流连市井,还未皈依。
据《僧祖始说》云:大荒之初,佛本无受戒之律,僧祖黑衣,少年满头白发,后剃度归山,不问世事。
相传,鬼笑僧早年浪迹人间之时,风华正茂。其人在上元佳节,于河岸挑灯之畔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素衣黑发,生的清新可人,鬼笑僧对此人一见如故,心生喜欢。此人名叫晓忝枫,晓忝枫历久对他亦心生情愫,二人特许嘉成。
可谁成想,到了鬼笑僧昭告天下说,他要下聘迎娶晓忝枫的时候,突然又起了变故。那时,大将军的名字,才又一次重临,出现在了这八荒之地。鬼笑僧扬言要寻凤鸾合卺,他对外宣称若不得此物,此生就拒不洞房了。
乃至数年之后,鬼笑僧困于此事,缚其一生,晓忝枫情根深种,郁郁而终。
至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寻找卿慕燕过去的征途。
多年以后,鬼笑僧终于意识到,他找寻大将军总是不果,索性归隐禅城,可怜那晓忝枫几拜南山,频频苦寻鬼笑僧未成,还枉赌上了一生。
……
“所以,你早就知道鬼笑僧和卿慕燕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我说道。
“卿慕燕嘛,他无论是放在若干年以前还是名声传到了如今,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又或者他只是某个人一时臆想,凭空捏造出来的虚设也未尝不可,”白戍回答“如果蝎子沟没有仙人指路,我劝你们,还是别再枉下功夫,找这将军墓了,浪费时间。”
“鬼笑僧或得长生不死之能,我到现在始终都不认为,那卿慕燕生于未知的年代,而鬼笑僧活于后世,予青蓦只是传说,”常安直言不讳“盛北东篱大战不休,翊倥禅就是翊倥禅,予青蓦就是予青蓦,鬼头峰遭宗师破城,这世上的事啊,到底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可是,当年的事放到了眼下,世人皆走马观花,全都不过是耳朵里听来的些个传闻罢了。若是有谁真的一定要辩它个虚实真伪,到底形同假设。什么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谁能确确实实摸的明白呢。
我以前觉得,世人要找翡翠玉石,黄金万两的话,那太奢望了,如今想想,却是他们想找一个人,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才真的难如登天。
“世上万般因果得以流传,到了后世,前尘皆有迹可循。”白戍说。
“那也不可能!如果要照着你的逻辑,鬼笑僧经年选择归隐禅城,岂非就成了只是为了躲避晓忝枫的红颜债?”常安直言不讳“城主这人天生妒心深重,他的心里揣着的是社稷和天下,并不像能游历红尘的。”他据理力争道。
“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只负责转达,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你眼下啊,没有跟我争执的必要。你不如还是先想想,咱们该怎么从这阵法里走出去的现实,”白戍径自转移了话题,他直言“以前的谁,生性怎样,脾气如何,我压根儿不在乎,我对…卿慕燕也好,对鬼笑僧也罢一贯从不了解,我适才所言,乃是国内东边城市,南山石碑提上的字,你且问我这事儿是真是假,能信不能?我也不知道。”
姚昆仑他们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实在有些无聊了。她便闲里找忙,纵身一越,将此处所有佛像身前的蜡烛逐个的都点了起来。一瞬之间,且说此地佛火通明,紧接着,姚昆仑和黄歧便不约而同地再一次看向,放在正中位的那座雕像。
他似乎是隐隐地显出来几分五官的苗头了,姚昆仑见之顿时起来了几分的兴致,她直直的站到这雕像对面去。她后来再与我们说起此事的时候,是这样形容他的:
将军征兵无戏言,戍地花娘功勋满。
盛北百战下江南,塞外流民苦何言!怎不驻守到终年。
本是家国两难全,忠义礼仁世不谙。野外征人恨残喘。
山河小城百里乱,军营兵戈勿轻贪。天下社稷幻平安。
郎君卿貌美如奂,双眸赛水光下涟。
眉峰俊挺似山峦。
人到迟暮方觉晚,山川锦绣乃人间。
愿做天上一神仙。
沧海操兵余昔年,宗师开道不掌权。孙谋名又过千帆。
世态挡我英雄关,我亦破天地皆可斩。
他们借着这佛火,终将抵达到了一处繁华鼎盛之地。这里热闹非常,应该比之旧时的洛阳不差,比之眼下的北|京也不逊色什么。
当然,这些都只是视觉通感,佛龛内里有壁画无数,柴米油盐酱醋茶,小桥流水居人家。这些壁画,分别要对外传达出什么意思来,此刻他们也唯有揣摩枉猜,横加判断一二。
“席北客死异乡,沧海打击报复戮神噬仙,从此十界众生,互不干涉,阴世于人间绝迹,阴阳生死两相隔,”黄歧道“这便是沧海斩仙之相。”
“如此说来,他沧海飞尘下场悲凄也不是毫无原因啊,”姚昆仑直言“无论什么时候,要说达官显贵富甲一方的,他们都指定了有着多大的本事真不见得,为官知围人,这才是朝堂官场,生存之道。”
常安又沉默了片刻,他默默的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来三个铜片,他把它们并排着插进了自己跟前的泥土里,然后他站南望北,燃香五支又恭恭敬敬的朝着远方拜了一拜“归丞,你就看罢,老子说什么来着,毕竟卿慕燕他才是祖师爷啊,朝北拜将军,前程无忧定是王道。”白戍道。
“无所谓罢。”我回答。
我看着常爷接下来的动作,只见,他弯下腰去把那五支香插在了适才铜片的前面。然后,常爷又蹲下了身子,他用手指在地上横横竖竖画着些什么。
片刻,这里又是一道金光骤闪“天神来请,地煞开道,阴兵逞凶,诸佛慈悲,坐地六合之外,辅佐五行当中,金木水火土,破!”他说罢,又见此地山遥地晃,钟摆乱鸣。
我们亦去到了漫天神佛之地,看到了姚昆仑和黄歧。
这天,夜深人静,时过三更。宋秋雁又横冲直撞的闯过去叫起了周岭权“行了,别睡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去做,你跟我一块儿。”宋秋雁道。
“哎呀,又去见宋玉悲啊?你自己去罢。”周岭权半睡不醒的回答着,他翻了个身,背对过宋秋雁,准备继续睡去。
“嘶…小崽子,我出门要带上你,是想让你长长见识,这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给我起来,”宋秋雁不紧不慢的回答“这回,咱们不见宋玉悲,见个警察去。”
“你们这些混黑/社/会的,少跟警察打交道,你也别去了啊。”周岭权说。
宋秋雁无力吐槽,他“啧…”了一声“诶~岭权,你快看,看,那是什么?”他开始装神弄鬼。
“哪有什么,别闹!”周岭权也不睁眼,他不以为然,平静的回答。
“真的有!你看你,我还能骗你不成嘛!”宋秋雁穷追不舍。
周岭权便附和着转过身来,朝着宋秋雁手指的方向看“以后睡觉,就别脱了,不一定什么时候有事儿,五分钟之后出来,我到外面等你。”宋秋雁乘胜追击,他继续说道。
“不是…哪有什么东西啊?”周岭权不予理会,他径自追问着。
“暂时还没有,但,你要是敢不出来就保不齐了,我将会去叫他十个八个的兄弟到这儿盯着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受得了。”宋秋雁说罢转身走出去。
周岭权无可奈何,也只好起身跟上。
只当见人有所不同,连场合都是天上地下,大不一样的。
这回他们去的是一个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周岭权慢吞吞的走在宋秋雁身后,但他还是远远的便注意到了那个人。旁的话也姑且先不消说了,实在是因为,彼时此人蓬头垢面,穿的破衣烂衫,他坐在那儿,与之咖啡厅的恬静休闲,未免也太过于突兀。
宋秋雁在走进门去之后,他便径直地坐到了那个人的对面去。而周岭权迷迷糊糊的,他一直跟在宋秋雁身旁,不吱声。
那人见之还心余悸的看了看周岭权,他也没明说什么“没事儿,这都自己人。”宋秋雁心领神会,他直言道。
“说罢,什么事儿。”宋秋雁问。
“我要再见一见你们玉水寨里的那位大哥。”此人便是公羊商,他平静的回答。
“他啊,我暂时也见不到,”宋秋雁直言不讳“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都一样的。”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公羊商继续问道。
“不知道,”宋秋雁回答“兄弟,我们帮里的规矩,上头的事儿,咱这手可伸不了这么长,这都打听不着的话,你也理解理解,啊。”
“他这…真的是个警察吗?”周岭权压低了些声音,他凑到宋秋雁的耳畔,问道。
“如假包换。”宋秋雁笑了笑,他回答。
“兄弟,打云杉坪事后,按理说你是大功臣,你怎么反倒还更加落魄了呢?”宋秋雁径自说下去“怎么,还不回局里去啊,你这不会是…有了别的打算罢?”他调侃道“要是发大财的门道儿,你别忘了也知会我们一声,毕竟,就算是好饭,咱也要一起吃的才香嘛。”
“上头的意思是让我先避避风头。”公羊商回答。
“呦~组织不太信任你啊?”宋秋雁添油加醋,挑拨离间道。
“……”公羊商顿了一顿,他欲语还休。
“对了,你认识陈念吗?”宋秋雁继续问道。
“认识。”他据实回答。
“听说甘/南出了新案子,你现在回去争取争取,再立一功呗,”宋秋雁说道“你找我们常爷,他能给你出的道儿,我就直接代劳了罢。”
“你要见我,还带了个人过来是什么意思?”公羊商不假思索,他追问道。
宋秋雁闻言笑了笑“你这说的哪儿的话呀,倒显得我像是别有用心了,我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这月黑风高的,一个人走,多不安全啊。”
“你怎么知道陈念死了?”公羊商问。
“诶~我可没说啊,陈念她可不一定就死了。但是兄弟,当卧底,本来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宋秋雁没有直接挑明了公羊商的话“你若能摆平了陈念的案子,名义上,人家得敬你履历奇功,但是你怎么想啊,你是将功补过,毕竟,赶在眼下,组织上确实很难信得过你。”他自顾自的说下来“常爷说了,公家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你什么意思?”公羊商蹙了蹙眉“你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吗?”他直言。
“公羊警官,你可别冤枉我了,我这人证还在这儿坐着呢,他能证明,我什么都没说过。而且,这主要还得看您是怎么想啊,”宋秋雁笑了笑“不是说到了新社会了,咱们都主张言论自由的嘛。”他回答。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公羊商的肩膀“走了啊,”他说“哦,对了,我这身无长物的,还得麻烦公羊警官,你买下单啊。说不准有人故意给你下绊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对他们如此,他们对你也一样的。”
事了,宋秋雁便和周岭权一起走出了咖啡厅。
“雁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管做什么事,都非得叫着我一起,尤其是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他问“我真的会很不愿意。”
“没看出来,你意见还这么大呐?不好意思,”宋秋雁回答“刚才那是个警察,我跟你说过的罢,你完全可以跟他那儿告我非法拘禁,让他抓我的。”
“所以说,我要是想现在返回去找他,还来得及吗?”周岭权戏谑“雁哥,其实我觉得,玉水寨也挺好的。”他说道。
“嗯!你说实话罢,你到底是觉得玉水寨好还是觉得你雁哥我人太好,你舍不得了啊?”宋秋雁玩味。
“你好,是你好,你最好!”周岭权回答。
“敷衍!”宋秋雁直言。
“你们刚上哪儿啦?”黄歧刚看见我们到这儿,他便开口问道。
“听说过乱时阵吗?”常安回答。
“据说,进了乱时阵之后,咱们这个时空的时间相对于那阵法当中的人而言是静止的,你们怎么…”他欲言又止。
“那乱时阵,让哥刚给他毁了。”常安说。
“行,不愧是我的人啊,厉害。”黄歧由衷的夸赞他道。
“这雕像也是宗师的罢?”常安打量了一下四周,最终,他亦把目光停在了这佛龛正中位的雕像上。
“阿仑说,她能看到这雕像面部的五官。”黄歧道。
“佛像身前之火即是佛火,这都谁点的?”常安问。
“阿仑点的。”黄歧回答。
“记住,佛火迷心。这一切皆是假象,”常安道“又何必太放在心上呢!佛灯古刹,须靠常人精气喂之,如果下回再碰上,千万别点了。”
白戍不假思索,他自顾自地走到那雕像跟前,开始细细的打量他“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这雕像竟然不刻五官,这人谁啊这么不要脸!他这不就纯想不开嘛,他就是!”白戍吐槽。
“白戍,你小子他妈怎么说话呐,说谁呐你,”黄歧不满“这是将军像。”
“哦……”白戍顿了一顿“那也不要脸。”他说。
黄歧:……
“这潮流罢了。无非是有一季算一季的来回转,这个,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讲究。”常安直言。
“这地方有人来过了。”白戍又盯着这雕像的身子看了好一会儿,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啊,什么依据?”姚昆仑问。
“这雕像的左手,手中原本该是有把刀在的。”白戍回答。
“你怎么看出来的?”姚昆仑问。
“你看这儿,”白戍话间抬起手来,在这雕像的左手上比划起来“这雕像左手的手上有磨痕,而他右手那边明显没有。”白戍回答。
“或许是当年的雕师蓄意为之呢?”姚昆仑直言。
“这雕身上,有着清晰可见的不同程度的多处损毁,”白戍说“那刀被盗一定就是最近半个多月内,才发生的事。”
“丞哥,这雕像的材质值几个数啊?”姚昆仑问“竟然还有人会拿这破玩意儿。”
“这东西焦泥土做的,并不值钱。”我回答。
姚昆仑撇了撇嘴“没意思。”她说。
“沧海斩仙之相,”片刻之后,常安适才注意到了那幅壁画,他喃喃“这图怎么会在这儿啊。”
“这里的壁画有很多,我突然就确定不了如果这真是座墓,墓主人会是谁了,”姚昆仑注意到了常安,她便快走了几步凑到他身旁去“我刚都已经看过了,这里每幅壁画上记录的场景,都对应着一段历史上的名人轶事。”
“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座墓,”常安回答“这里有诸佛菩萨,天仙地煞,但它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可我刚才明明就看到这儿有幅棺材…”姚昆仑道。
“那是幅假棺,别动它。”常安回答。
“白戍,我说你都到这儿来半天了,还没看够呐,”黄歧戏谑“怎么,你跟他对眼啊?”
“肤浅!”白戍吐槽。
“对了黄歧,你还记不记得那蝎尾上的话?”他问。
“考我呐?”黄歧道“摆架子!你有话明说呗。”
“你看这雕身上,也有十四个字,”白戍回答“天仙地煞佛龛中,虚实明灭心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