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着,我开始在脑子里反复的想起来他方才透露给我的话。也许我们只是用极短暂的时间看了一段很漫长的假历史。我细细揣摩着,这不过就是他的一面之词,我虽信之却不能一味苟同“你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遍,如果历史未曾识得此人,那我适才天马行空的所有,或许都是我一时空想,闲来枉谈。历史是不会骗人的,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我一时幻想,我需要再确认一次。
“我的名字无法抵消你的猜忌,我的过去也证实不了你们的曾经,”他直言“天道亦有道,时间埋没了我生前潇洒一世却困不住还在路上的行人。活人的命运纵使崎岖难定,这世道轮回无休,只叹山河小城,又要变天了。”
我越发的听不明白他说的话了“常爷,如果现在有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告诉你,大将军或许并没生在承平之年,夜夜枫也可能根本不存在,上古三枭雄只是枉谈,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问他些什么呢?”我说道。
“你为什么突然想这些?”黄歧不解“疑神疑鬼的你干什么呐。”他吐槽。
“歧哥,如果自始至终,你所钦佩的那个沧海将军,他只是人人口头相传的一个谣言呢?”我一本正经的说下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黄歧不想搭理我的这个话题。
“那天走阴的时候,鬼笑僧曾给过我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会不会成为寻找仙人指路的关键?”姚昆仑道。
“什么东西啊?”常安问。
“一颗帝王绿的玉石。”姚昆仑回答。
“不可能,当年老子已经去过了这蝎子沟的最深处,我说了,这儿没有什么奇怪的石头,那就是没有。”白戍道。
“也许这石头不在路上,在下面,”姚昆仑道“你到蝎子沟深处,上可曾爬到山顶,下可曾掘地三尺?这世道日月极少同辉,沧海桑田也有各不相同,沙漠会变成绿洲,破木可以开荒,一切皆为变数。”
白戍无言以对,他突然觉得,这小姑娘的嘴,他妈就跟,吞了个机关枪似的。
斗不过,斗不过。
“这么论起来…也不太对罢?”黄歧若有所思,他淡淡的说“夜夜枫跟大将军不是一对?可这盛北东篱交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予青蓦作为东篱翊倥禅的军师,她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予青蓦…根据历史残留的痕迹说,她与鬼笑僧乃有血亲,鬼笑僧与大将军不是相交莫逆,不分你我吗?”姚昆仑道。
“鬼笑僧与听风谷主生在同时期,而卿慕燕在那个年代,已然是个传说,”我回答“世上三枭雄,据悉,也只是个台本……”
“等一下,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常安沉默许久,他突然开口问道。
“他不肯说。”我如实相告。
“不是…那什么,谁告诉你的,他不肯说,啊~那,那个人什么时候,他在哪些地方,告诉你这些的?”常安继续问下去“他怎么跟你说的?原话。”
“我没法儿解释。”我说。
“那这样,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小丞,”常安直言不讳“在这种时候,有些传说呢,它不能成为可供参考的线索,你知道罢?你有的时候接收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它只会影响你的判断,这个…这种跨越时代的假设,咱们暂时不能信,这不是咱们目前要考虑的问题啊,你…你可能是…你这是不是一种臆想?”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就是,迷幻蘑菇的后遗症,”常安解释道“通常以精神恍惚为主,其中臆想心结是最常见的。”
“那也有可能罢。”我回答。
“行了,咱们现在,就先去会一会那仙人指路。”常安继续说下去。
“这个时间,恐怕是…应该进不了了。”白戍应声说。
“为什么?”常安问。
“想到蝎子沟深处去,咱们得经过一片森林,那林子不一样,入夜过不了人。”白戍解释道。
“怎么过不了?”常安继续问道。
“听说林子里到了晚上,起了雾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白戍回答。
“林子里沼气重,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啊,”常安直言“山林而已,你怎么还能信这个?!”
“白戍,你不是最喜欢这种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了吗?怎么…这回怂什么,不敢玩玩儿去了?”姚昆仑戏谑。
“哼,好像你了解我一样!这种传说,太过无聊,”白戍回答“我才没兴趣呢。”
“有些传说在这世上本就是为了拦人过路用的,”常安戏谑“戍~你其实也不必太在意,咱们是不是会碰上不干净的东西,我管辟邪的用,你信不信啊?”
“你这话要是反过来说的,我也就信了。”白戍直言。
“反过来…”常安笑了笑“你信不信,我管辟邪的用?这样吗!”他玩味道。
白戍:……
尽管,我们在荒山之岭会经历起九死一生的事,但那市井的热闹,却还是,会更为让人意犹未尽一些。
宋秋雁回到了玉水寨,他什么都不做,便如往常一般吟诗描竹,附庸风雅。
因为到了这种时候,就是有人迷途知返,而有人妄想东山再起。
眼下,玉水寨死了一个当家人,这位子空了出来,知道往上爬的可能是个奸细,不往上爬的也有可能是内鬼,宋秋雁有时候也会摸不清常安的算盘,常安既然看出了寨子里混进来的奸细到底是谁,他要他处理此事,却又不摆明了说。常安和宋秋雁打哑迷,这事儿或许也没那么着急。
宋秋雁独自揣摩着,有人能为己所用,这大抵就是常安的目的。
不过,莫说在青天白日有人要加官进爵请客吃饭,送礼收赃,那黑/道儿上也就这么一套活儿。
都已经说到了这儿,那眼看着,带东西行贿的人,这不就主动送上门儿来了嘛。
宋秋雁若无其事的坐在窗前,他偶尔抬头远望,此时,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传了进来,扰了他的几分闲情。
“进来罢。”宋秋雁边说着边走回到屋内的沙发上坐好。
那人应声满脸堆笑的走进来“宋爷,时间也不早了,我…没打扰到你休息罢。”他说道。
“你来咱们寨子里做事,做了几年啦?”宋秋雁问。
“宋爷,我相信您是不会歧视新人的罢?”他笑了笑,然后又朝宋秋雁点头示意“我来的时间不长,差不多有半年了罢。”他回答。
“半年,你这也算久的了啊,”宋秋雁回答“毕竟,你也该听说过,咱们寨子里的兄弟来的快,去的也快,跟着咱常爷混的,要发财致富不是问题,要飞黄腾达也有的是门道。你说,常爷,他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我们这些跟着做事的,哪儿能摸的清楚。要么怎么说,到了这儿了,想出头,咱都有的是机会,踏踏实实的干,常爷怎么不也得惦记着点儿,嗯?~”
“不是…宋爷,您跟我们哪儿能一样啊,”他奉承道“眼下常爷不在,您就是这儿的老大,这里的人都得听你的,我这不是寻思着……”
“朋友,”他欲言又止间,被宋秋雁打断了“我刚才虽然说过了,常爷他从来不亏自家兄弟,但是,这人要非得心怀鬼胎搞事情想作死,也不太好说。啧…往前那些人啊,他们各个的落到那位爷手里的时候,下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惨,我至今还记忆如新呢。咱就是说,做人最起码儿的,你也得踏实,咱不凭本事凭良心,对不对?你得先知道付出什么,任劳任怨啊。那才能再奢望从人家当头儿的手里,没准儿能得到什么。”
不过…常安他从来不会对人施以酷刑,这也是寨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江湖上那些说玉水寨有千八百折磨人的套路,此言不虚。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却是宋秋雁。他如今要在这儿义正辞严的提醒人家免得挨罚,他说下一个遭罪的会是谁,遭的什么罪,那人就一准儿,要遭些罪受的。
“不是…宋爷,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他道“您要这样,可真就是误会死我了,您把我想象成什么人啦,真是!”他依旧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我这不是前些日子得了一棵子午莲嘛,听说您对这些植被有些兴趣,我想着把它送给…哦,不,是敬献给您,想来,也是它的福气嘛。”
“子午莲,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自己留着看罢。”宋秋雁回答。
“诶~宋,宋爷,您,您这,先别这么着急拒绝我啊,我也是一早就听说过,您是个很有原则的人,那个…咱们寨子里目前这不是,刚空出来个当家人的位置嘛,您看,您能不能帮我,往常爷那儿引荐引荐,啊?”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啊,想上位嘛,可以理解,这事儿,其实也相当的简单,我考考你啊,”宋秋雁回答“当家的,得充分了解寨子里的大小事物,还得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话语权,这你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啊。完了呢,通过考核立马就能到位了,怎么样?”
“好好好。”他连连附和。
“来,岭权,拿纸和笔过来。”宋秋雁道。
常爷让他随便处置周岭权,原来,他就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
“姓名,”宋秋雁道“我问什么,你直接写就行,不用回答我。”
“到这儿之前,在哪儿发展,都做过些什么。”
“半年前,你是单独过来的,还是有兄弟一块儿,别人引荐的,还是慕名自己过来的。”
“玉水寨从拉帮结派到今天,有多少年了?”
……
“如今,你在寨子里处的还算不错的兄弟,都有谁?”
“最后一个问题,你坐上当家的位置之后,可以给寨子里带来什么好处?”
“郑江洋。
在上海做**……在上海打铁磨刀。
常爷名声响,玉水寨势力大,自己慕名来的。
七年零九个月左右。”
……
“三当家,六当家,九当家。”
“常爷,常年在外,寨子里难免人心不稳,我坐上当家的位子之后,一定会尽心尽力,稳定人心。做到能不上报打扰常爷就不上报,争取最大可能的为常爷分担解忧。”
“你可以走了,”宋秋雁道“哦,对了,我们作为一个成熟专业的团队,审核时间为24个小时左右,审核通过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请耐心等待一下哦。”
郑江洋走后,宋秋雁第一时间在手机上调出了,此人在入帮时候填写的个人信息档案,进行比对。
郑江洋,男,41岁,山|东临清高唐人。此前曾在平湖做木工,2018年年初入帮。
“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宋秋雁问。
“不知道。”周岭权回答。
“他这两次,没有一回说真话,”宋秋雁直言“那你觉得,他是不是个可用之人?”
“不知道。”周岭权说。
“常爷说了,寨子里当家主事的,不能没有野心,也不能野心太大,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回答我。”宋秋雁道。
“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就是不知道。”周岭权直言。
宋秋雁笑了笑,他把胳膊搭在周岭权的肩膀上“哼,我不喜欢一问三不知的人,我们寨子里,西南边有个养蜂场,我的手从来不沾血腥,你要是日后再敢跟我说一句不知道,我就把你丢到蜜蜂群里去。”
“这个人是他要找的内鬼吗?”周岭权问。
“你是不是傻呀,”宋秋雁回答“内鬼是谁,这不都已经在纸上了嘛。”
我们趁着暮色往蝎子沟走,这会儿,白戍的话竟意外的少了起来,我凑到他的身旁去“大哥,你那回到蝎子沟来,都看到什么了吗?”我问道。
“那回,老子可没这么晚。”白戍回答。
我没再说什么,我并不是那擅于拿人打趣的脾性,我们走了很长时间,到了森林深处,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邢台这一带刚经过一场大雨,林子里潮的厉害,弄的我浑身不舒服。
“丞哥,你怕不怕蛇?”姚昆仑问。
“还行,怎么啦?”我回答。
“这地方容易碰着,我就是提醒你,小心点儿。”她说。
“大当家,你不会是怕蛇罢?”我后知后觉,反问她道。
姚昆仑听罢,下意识的清了清嗓“我…其实,那个,我也还好罢。”她回答。
“白戍,你看那是什么?”黄歧不怀好意的凑到白戍身旁去,然后他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指着前方不远处,并一本正经的说道。
“哪儿有什么,装神弄鬼!”白戍不以为然,他回答。
“就…就那个白影儿啊,就那个,你看不到吗?常爷,你看,你快看,那儿是不是有个白影儿来着,诶~!你看,它还动呢,它过来了啊,它过来~过来了……”黄歧声情并茂,他继续说着。
白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他的情绪已经紧张起来了,林子里潮湿的空气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警惕的看向四周,片刻,他突然摔倒在地上,开始用力的撕扯自己的衣服。
“诶~诶诶诶不是,白戍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常爷,他……他这样,可不关我的事儿啊,他碰我瓷儿,”黄歧连忙解释道“你…你要不去看看,他随身有没有带着那些东西。”
“是环境的问题吗?”我喃喃。
“也可能有那么点儿,这方面的原因。”姚昆仑回答。
“那我……”我欲言又止“说你染毒,送你去戒毒所,那是为了掩人耳目,碰了几下毒蘑菇,能有什么!你也不想想,你这几天可曾有过上瘾的毛病嘛。”黄歧打断我道“真这么好忽悠儿呢。”
“可是,我这几天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毒/品导致的幻觉,那是为什么?”我说道。
“因为……你想的太多了呗。”黄歧直言。
“那应该是走阴的后遗症,”姚昆仑解释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就像是副作用,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
“那他说的话能信吗?”我问道。
“因人而异罢,运气好基本可以全信,”姚昆仑回答“运气不好,你懂的。”
常爷没有回答黄歧的话。他见之面露不悦。他火急火燎的快走了几步到白戍的身旁去,他似乎并不打算在白戍的身上找来那些东西。
“黄先生,不是我说你闲的没事儿逗他干什么,”姚昆仑吐槽“你看你给人俩惹得。”
“那…我这不也是不知道他这么夸张嘛。”黄歧说。
不过,常安不高兴这事儿,跟黄歧没关系。
“常爷这是要干什么?”我问。
“不知道。”黄歧回答。
接下来,我便看着常安走过去,他俯身迅速的用两只手扶住了白戍的肩膀他在拉他坐起来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地抓着白戍的两个胳膊不放。
白戍不断的挣扎,他现在很难受,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姚昆仑的表情有些不好形容“这犯毒瘾的,我还是头回见呢,这也太瘆得慌了罢。”她喃喃道。
白戍相对于别人而言,已经算理智的,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会破口大骂,甚至对无论是他身边的人也好,还是桌子椅子墙壁什么的,惯以拳脚相加……
我时不时的会用余光,偷偷瞥向白戍,我在不留神间看到了常爷的表情,我不下意识的愣住了,我突然觉得,很心酸。
我看着常爷的眼神,他大概是真的无可奈何,但又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我不知道,常爷对白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那天,白戍与我说起他们的过去,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草草了事罢了,他说他是骗我的,在我听来,他那也确实不像真的。
白戍不会声张向常爷讨要一口来吸,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他似乎是有顾虑的。
常爷便又上前了一些,他死死地抱住了白戍,白戍猛地咬住了他的肩膀,他们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过去了有个二十来分钟罢,白戍终于安静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我欲动还留间,看到他本来还有些惺忪的眼睛突然起了精神,他瞳孔放大,直勾勾的盯着前面不远处。
常安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停顿了片刻,正要站起身时,黄歧忙走到了他旁边去挽住了他的胳膊,他把他扶起来。
“不是,他这样跟我没关系……”黄歧企图要跟常安解释间“我知道,”常安打断了他“歧哥,你什么也不用说,这只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姚昆仑则还站在原地,她心有余悸的抿了抿嘴唇,她想着白戍刚才的那个样子,总觉得骇人的很。
眼下,这林子里起来了点儿雾,我顺着白戍的目光朝前面看,我见到那个场面后,不由心头一颤,也是忍不住地直咽唾沫。
那地方离我们不远了,不然根本就看不到。
“那是倒挂尸林吗?我操!”黄歧感叹道。
“那…应该不是蛇蜕罢?”姚昆仑说。
“你们,都别在这儿瞎猜了,那是狼皮。”常安道。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皮啊?”我说。
“我不知道。”常安回答。
继而,他径自的走到白戍的身边去,跟他同道而行。
我们稍微调整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去了。
直到,我们走到这倒挂狼皮的正跟前,才得以看得清楚,它们居然都是被蝎尾勾上去的。
“我们应该,就快要看到蝎王移棺了。”常安直言。
“这些吊狼皮的蝎尾,是活的还是死的?”黄歧问。
“活的。”常安平静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