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原以为她是要跟我握手的意思,也不敢怠慢,便当即立断扬手示意。谁成想,她根本不是这打算的,我为了避免让自己过于尴尬,只好将手顺势地贴回到碗边去。然后她也把手贴到了碗边来了,姚昆仑顺势手指一曲又把碗端起来,她一副“豪迈”意趣的把碗往中间推了推,我们不约而同,配合着她也把碗举起来,然后手臂舒张,和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这个酒的味道好冲,我喝不习惯,但是为了防备,我别再一不留神惹到这当家的,也就只能忍下去了。但是,这酒里的血腥气还那么浓,我实在是有些无福消受,我几时一度不能自控,还是连连地作起呕来了。
半晌,待我方回过神时,我且看到姚昆仑正饶有兴致的打量我,该来的总会来,嘶…我不禁后背发凉,我一点儿猜不清她的路数,现在她依旧坐在我的斜对面直勾勾的瞪着我。
我下意识的搞起小动作来,我本能且小心翼翼的挪着脚试图去贴黄歧的脚,他也心领神会了“大当家别看了,这早已经能吃了。”他说着站起身来往姚昆仑的盘子里夹了些菜。
“黄先生你不爱我了,我不想吃这个,你还给我夹。”姚昆仑道。
“不是大小姐,这里面也没有羊肉啊。”黄歧道。
“那羊汤不是羊肉熬的?羊汤就没有羊饍子味儿吗?”姚昆仑说“我才不吃。”
“你爱吃不吃,挑这挑那就是惯的,”常安边说着边把筷子伸到姚昆仑的盘子里,他夹走了那些菜“毛病。”他仍然吐槽道。
“你……”姚昆仑一时语塞。
“我什么我。”常安不以为然。
“你给我放回来,”姚昆仑不满“我吃。”
“要吃自己夹。”常安道。
“我还吃什么吃啊,我有能耐不如去辟个谷。”姚昆仑说。
“祝你好运。”常安道。
姚昆仑面露不爽,黄歧见状夹了一块儿小黄鱼,他给她挑好了刺,才递到姚昆仑面前去的“来阿仑,吃个青稞饼,就盘儿青麻叶,你好歹对付口什么啊,乖。”他说。
“这可不是我自己想要,你非让我吃的。”姚昆仑说。
“对对对,我非让你吃的。”黄歧道。
姚昆仑就没再说什么了。常安却表情复杂,他像是嫌弃,或者…羡慕。
此时一个长的又矮又胖,还有些啤酒肚,皮肤很黝黑还冒油的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走过来。他踉踉跄跄,东倒西撞的,该是喝醉了酒。
姚昆仑在莫家寨虽然穿的是随便了些,可她出门一点不含糊,她在晚上临出门前特意地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简单款吊带,外搭一军绿色衬衣,下身是一条军绿色的裙子,吊带不长刚好露出她纤细修长的腰,她的皮肤很白,像抹了刚挤出来的牛奶一样,她的衬衣没扣上扣子,斜穿着,一派嘻哈风格,十分性感。
那男人手里拿着一杯酒,直直地朝着姚昆仑面前走过来了“我的好妹妹,嗝……哥哥,请你喝一杯。”他的脸因为醉酒的缘故,烧的通红,他讪笑着“你要不喝就,嗝……就是不给我面子。”
姚昆仑莞尔一笑,她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继而她不由分说的一抬手间抓住他的胳膊。男人吃了痛,任凭姚昆仑把自己重重的摔在地上,那杯酒则泼了他一脸。
“有劳,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去罢。”
姚昆仑话罢,继续慢条斯理的坐回去吃些什么了。
然而,不成想坐在这儿的,大半屋子的人竟都躁动着站了起来,他们虎视眈眈。
起先会有三两个人过去扶起那个男人,又有几个人扬言讨个公道要“兴师问罪”了。
“敢这么对我大哥,你他妈不想活了吗?”
“我大哥请你喝酒那是抬举你,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姚昆仑听罢不以为然,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十分挑衅“可是,你们能有多大的本事,让我活不起啊?”她不屑道。
“你自己出门穿的不检点,不就是勾搭别人来摸的嘛,装什么清高,呸。”
“我穿成什么样你要管,那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大发慈悲,指点指点你,”姚昆仑直言不讳“我现在把你扒光了推到大街上去,你说,这是不是行为艺术?”
“你敢!”他们信誓旦旦“在这莫家街,谁没听过莫家寨,老子莫家寨里有人,你再不识趣儿,信不信我弄死你。”
“弄不弄死我,咱们进去说,你敢吗?好一个莫家寨啊!莫家寨那地方姐可熟的很呢,要不你说说看,是哪位大人物啊?给他脸了万一他镇不住我……”姚昆仑戏谑道“或者,咱们赶紧趁现在进去认认门儿罢,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外边儿不老实了。”她说到后边儿的时候,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了,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尽管这事情跟我并没有关系,可我坐在这儿还是不自控的,被吓了一跳。
“常爷,你觉得大当家想干什么?”我问。
“杀人。”他平静的回答。
…
“你……你这样的人还,还不配踏进去莫家寨的门儿,别…别痴心妄想了!”他们言辞吞吐起来,许是方才那话一说,竟没能镇的住大当家,意外无暇想象罢了“我们认识的,那~那可是莫家寨大当家身边的红人儿,就凭我们大哥和大当家那关系,你还惹不起,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儿。”
“小美人儿,你跟着爷回去,给爷当了小老婆,爷就保你下半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爷能让你过锦衣玉食的日子……”那醉酒的中年男人继续说下去。
“操!莫家寨当家的可不助长歪风邪气,这都什么年代了,长的好看的,就没有穿衣自由了吗?”姚昆仑打断他道“黄先生,我看,咱们后山又差些事了。”
她说罢,站起身来“走江湖的,别让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了,这话算大当家赠你们下辈子长长记性的。”她说完径自转身,愤愤离场。
终于走了,我也好松一口气。
“他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还要在这儿浪费口舌?”我不解的问。
“要打起来了,万一真惊动到了莫家寨,别忘了大当家也是个小姑娘,他们自知讨不到好处的。”常安回答“在西|宁这边儿,只要报了姚当家的名号,总能唬住一部分人,碰运气嘛。谁还会管他们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那…姚当家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继续问道。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了。”黄歧回答。
在这莫家街,莫家寨也算涉伏天罗地网,明里暗里都是他们的人,我只知道,黄歧叫来了一些人把他们带回了寨子里,再有的便不曾听闻了。
彼时,我也只是赶着时候,说道两句罢了。眼下算他们运气不好,惹上了姚昆仑,若是旁的,就该换是人家姑娘倒霉了。
这又是什么世道啊,长的一般的承受流言蜚语,长的好看的枉遭棍棒加身。
我们回到寨子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黄歧安排我们住下,我想着到厕所去解个手就准备睡了。
然而,等我从厕所出来,正要回去的时候,我看见我那屋儿的灯已经关了,不是我说……就算这姚当家手底下人多,有夜里巡逻的,也不带这么省的罢。
我轻手轻脚的走回去,推开门,一阵凉风,嗖的一下刮过来,我顿觉毛骨悚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继而,我定了定神,适才注意到,原是有人往那儿放了个大电扇,操,吓他妈死老子了。
我刚要再次打开灯,突然又瞥见里面是不是有一道白影儿,正在窗户前来回的晃着。
我心头一紧,手忙脚乱着戳开了灯。
人在这种心境之下,是跑不了的。
“丞哥,你回来了。”原来是姚昆仑啊。
她穿了一套戏服,大半夜的在这儿,难免叫人受不了。接下来,她侧躺到床上,用手托着头,冲着我笑“丞哥,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她嘲弄道。
“大…大当家啊,你…有,有什么事儿吗?”我惊魂难定,我觉得,看到她就跟看到鬼一样可怕。
“也没什么,我想跟你玩儿个游戏,”姚昆仑道“咱俩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如何?你要是输了,我就让你去个地方。”
“那我要是赢了呢?”我问道。
“我就跟你一起去个地方。”姚昆仑回答。
这游戏长盛不衰许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规则的玩儿法呢“游戏,就……就免了罢,你想让我去哪儿,直说就成。”我无奈道。
“那不行,”姚昆仑一本正经“你不跟我玩儿,我怎么知道我去不去啊。”
我算他妈的是遇到克星了,三生不幸啊!我玩儿这游戏就从没输过,她这是想干嘛呀,还在旁监督我,我暗暗想着。
果不其然,姚昆仑出剪刀输给了我出石头,操。
运气太好,有的时候也是一种不幸啊。
“那走罢。”她突然诈尸似的直直地站了起来。她冲我笑了笑继而又一派满面春风的样子,活蹦乱跳的走在前面领路去了。她的这一举动让我深感大事不妙,可也没有办法,算了,姚昆仑要存心让我死,她也不至于费这功夫,是我多虑了,一定是我多虑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是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断自我安慰道。
我轻手轻脚的跟在姚昆仑身后,她带我绕过这寨子,到它的背面去“丞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嘴角微扬,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回答。
“这是我莫家寨的后山,”她回答“我这后山是个巨大的积尸地,你怕不怕?”她突然停下来,旋即转过身看向我,她笑了笑,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这副样子,怎么能这么瘆得慌呢。
“我……”我欲言又止,我本来不怕的,操!
“大当家坐到这位置上五年了,五年前,这里还只是个泥水坑,”姚昆仑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我扫平了能威胁到我的所有障碍,你看,这是刚才,在地方菜招惹我的人。尽管,这些年我杀了许多人却自认不是什么恶徒,毕竟,我杀的都是对社会有威胁的坏人,我是惩恶扬善啊,你说对不对?”
其实我觉得她做的不对,她说的更不对。这世上歹人逞凶作恶,自有警察依法办事,他们混黑为匪,只剩这几句言谈,冠冕堂皇“呃,对…对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顿了一顿,昧良心的回答道。
我看着这堆积成山的尸骨,陷入了沉思。如果有一天,天打五雷轰一条闪电下来要劈死撒谎作恶的,我只希望,天道谴责能避开我。
然…不知几时,于我不留神之际,姚昆仑已经爬到那尸山上去了,她即兴一样的唱了一曲《千忠戮·惨睹》。
待此曲终了,她脚步轻盈的走回到我面前“听过吗?”她轻声问道。
“许多年前听过。”我回答“那个,大当家,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完整的听一首戏词,我都不由得在佩服自己了。因为我小时候太沉迷鬼故事的缘故,我心里总有不少牛鬼蛇神的传说蓄力待发。尤其这唱戏,可在其中,架海金梁十分普遍。
“考验考验你呗,”姚昆仑直言“想发地下的财,没几分胆量,是做不了的。”
就…为这?
“我刚才往这尸山上扔了一个东西,”姚昆仑继续说下去“我现在要走,你去帮我把它找出来,天一亮还给我,你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我操,三点多,这他妈可是一天当中最黑的时候。
唉…她固然不会杀我,可也绝不会让我好过,咱这什么倒霉运气啊。
姚昆仑就这么走了,他妈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索性把心一横,蹑手蹑脚的往尸山走去。
有句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如今这般看着,想着,原是那不做亏心事的怕了鬼敲门,他整日手染鲜血者,风生水起。
须臾,我往前的路突然明快了起来,我后知后觉,在我身后一定有光亮起。我猛得回过头去了,原来是常安啊。
“常爷,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有片刻如释重负,我快走了几步回到他身边。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情甭提有多美丽了。
“她把你领到这儿来做什么?”常安问。
“她说要锻炼我的心理素质。”我回答。
“那你紧张吗,”常安安慰我道“小丞,死去的人并不可怕,你看,这不过就是一堆没人要的烂骨头罢了,人有的时候不被惦记,过的真不如畜牲,畜牲的骨头有人情愿出钱买单,回去煲汤。人心可畏,你无法保证,当你身死之时能出现到你身边来的那些人,有多少是诚心吊唁,又有多少是在心底里暗自窃喜,幸灾乐祸的,”他拉住了我的手“今天也好,还是日后我们或者是你到了地下,碰到事情,记着,在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可以预知的危险,你也不需要为根本不确定的未知事物杞人忧天,你只管往前走,你要防备那些只会对你笑的陌生人,而不是像大当家这样,带你去一步一步地接触这行当却不开口明说的朋友。”他边说着,边带我一起往前走去。
“常爷,我觉得,你刚才有些话说的不对,”我直言“人,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罢。”
“呵…”他一脸苦相的笑了笑,我不明白,他说“人大多萍水相逢之客,过眼云烟而已,谁能真的感动到谁呢?都是逢场作戏,不重要啊。”
“至少,一个人总会遇到那么几个会真心对他好的。”我回答。
他摇了摇头。
我懒得跟他争执,便转移了话题。
“可是常爷,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难道,想要坐稳你们这个位置,就只能不断的杀人吗?”他没有立刻回答我,我们不约而同的又沉默了一会儿。
但我总归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
“嗯……这话怎么说的啊。”他反问我回答道。
“姚昆仑说,她当年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不断的排除异己,才有了如今的尸山。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做过一样的事?”我直言不讳。
“你…你这样说,倒像是在冲我兴师问罪了。”常安顿了一顿“你权当她是在逗你玩儿的罢,不必太认真了,”常安拿手电筒照了我一下,继而,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姚昆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回头儿,还是多去跟黄歧唠唠,他总归是了解她。至于这尸山到底怎么来的,这得从许多年前说起。
莫家寨上一任当家的裘凯德,五年前意外去世,死因不详,享年126岁。据说他在年轻的时候,曾做过一个实验,那个实验最终没有成功,因为,参与实验的人,都在实验中期,全身血管纤维化,从腿上开始长出修罗痕一直蔓延到脸上以后,变成怪物。异变之后的人会逐渐失去意识,然后他们开始到处撕咬,毁灭性极强。裘凯德见势不妙,他迫于舆论压力,只好暂时的终止了实验。事后,他把所有参与过此次实验的人,一并关进了一个大铁皮的箱子里,用铁链子锁了起来。那铁皮箱子在数年之后,仍有异声发出。姚当家在上任以后,得知此事,她做了一桶化尸水倒进去,便有了这尸山。如果你现在要去跟西|宁街坊打听些什么,这姚当家住的那间屋子,在寨子里里外外还会有许多关于闹鬼的传闻。要不,人家怎么能服她一个小姑娘!尸山的谣言是她为了坐稳位置大肆散播出去的,寨子里的老人也都说她命够硬,能镇的住鬼。”
“可是一个铁皮箱子,能装下多少人。”我嘟嘟囔囔的说。
“姚当家住的那地儿有多大,铁皮箱子就有多大,一间屋子里到底能堆下多少尸体,你敢想象吗?”常安直言。
……
“我说的这是个故事。”我若有所思间,他又补充了一句让我不知其意。
“那…那这些呢,姚昆仑说这是咱们刚才碰上的人,”我继续问下去。
常安却沉默不语,他自顾自地站到尸山上去,他在里面刨饬了一会儿扔给了我个什么东西,我下意识用手去接,居然……居然是一条腿。
“她没有杀人。”常安道。
……
我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那她要我找的东西是什么?”我问道。
“你过来。”常安道。
“不了罢,人家生前都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如今还要遭这罪,我才不去。”我说。
“滥好人!你真不来?”常安问。
“不来。”我坚定的回答。
“哪怕跟他们似的,缺一条胳膊少一条腿也不来?”常安玩味。
“你……”
“你找不到姚当家的东西就交不了差,呆会儿她要处理你,我可不管。”他没等我回话,便径自地把话说了下去。
“我……”我顿了一顿,我无可奈何两眼一闭,索性撒腿跑上去,死就死罢。
“呀呵!你真这么怕她呐?小朋友!”常安调侃“唉!你说,常爷我怎么就还比不了她一个小姑娘这般威风了呢,但是这儿,咱就是不得不说真的了,什么都没有啊。”他摆了摆手一副欠揍的表情,直言不讳。
就是欺负我,不敢打他。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无力吐槽。
“可不?我早说了你就不用来了呢!”常安道。
……
眼瞅着天上翻起了鱼肚白,此时,黄歧和姚昆仑一起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