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接下来我们会经历一场恶战,或者,像面对能摆出倒挂狼皮这种大阵仗的蝎子,定然是不容小觑。不过,待我细细想着,狼皮应该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我们走到与这蝎子还有大概一米半之远的地方停下来,狼皮被不知道什么东西从狼的身上剥离下去…我突然意识到这狼身虽死,却又未死,狼天生就是一种警惕性极高的生物,今晚没有月光,又或者是月光根本照不进林子里,夜色越来越深,雾,也越来越浓了。
尽管我们身处此地,天昏地暗。可我依然,留意到了狼群的眼睛,他们皆是目光如炬,瞳色幽蓝。我一时有些恍惚,我一度觉得,它们是不是都还活着,它们什么时候又会对我们发起进攻?
白戍今天格外的清净,他不跟我这儿胡吹闲扯,也不会去折腾黄歧做些什么,他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狼皮”群,眼神一度复杂。
“这蝎子,应该有许些年头儿了,要说此物隐居山林千百年,获有妖力傍身,乃是无稽之谈,”姚昆仑道“往前有位道人云游,路过此地,曾设下八卦阵术,囚禁此物,咱们站在这儿,它出不来,尽管没有后顾之忧,可咱们要过去,得从这阵中经过。”
“这么说,这林子里有狼吗?”我附和着追问道“不会是狼一时失足不慎,走入阵中就…沦为了蝎子的刀俎鱼肉,变成了这样罢?”
姚昆仑若有所思,这狼皮与阵法的联系,她大概,暂时也还没弄的太明白“道人画符布阵,皆有弊端,很多年前,魏主得势立阴阳正统,身死之人,建墓立祠造福盗墓者方能轮回于世,反之,部落制度结束后,当代帝王难修人鬼共契,又添新官守墓。从那个时候开始,守墓人也成了一种世代责任,这里的狼皮应该是守墓人进贡之物。”常安解释道。
“可是,算算时间,这里…怎么也不会有守墓人的啊。”姚昆仑回答。
“宗师至此终年,与魏主恩怨隔阂甚多,席先师身死之后,宗师便对阴世正律诸多不满,”常安道“将军临终唯一的遗愿,生死不受魏主管治,这里有守墓人,倒也不算稀奇。”
“常爷,那你觉得,倘若咱们现在找到了那地下墓,还会碰上守墓人吗?”黄歧问。
“不会,”常安不假思索“到底是家族使命感,在这当中总能遇到某些后辈反骨好世,或者是他们门丁衰败,后继无人。”他直言不讳。
“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啊?”我问道。
常安应声,下意识的看了看白戍“现在,走罢。”白戍说。
我们一起走到了那阵法当中,彼时,我突然萌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想法,常爷说倒挂狼皮乃是守墓人进贡群狼而来,那我们走进去之后会不会也被当作贡品?变成这蝎子的食物然后与群狼皮共舞,列位它们当中的一员。
倒挂人皮倒是比此前场景更加销魂了。
接下来,我下意识地迈快了些步子,在我看来,如果我们接下来真的会遇到那种情况,那么,在场的无论是谁,想防备,或者是反击,总是比我胜算要大一些的。
我就快要走到最前面去了,常爷突然从我的身子一侧拽住了我的胳膊“干嘛呐,别走这么快,”常爷轻声说道“你还是…跟着我就行。”
我顿了一顿,我见他的手并没有要松开我胳膊的意思,那就顺其自然罢。
那蝎子似乎是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人闯入这阵法当中了,新的贡品啊~它开始缓缓的挪动开了身子,我突感山摇地动。
听说白天路过此地的旅人见识不到如此风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要抱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态。
白戍用那种特别……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种眼神儿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可他从始至终也并没有说什么呀。
狼皮从蝎尾的鸩尖儿上掉下来,它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欢儿一样的朝着我们发起了极猛烈的进攻。这些狼皮果真还如生前一般威猛“这回,我他妈好像还真的看到白影儿了。”白戍淡淡的说道“祖宗,你他妈是不是乌鸦嘴啊,也是开了光了,见鬼!”
“什么白影儿啊?你眼花了罢。”黄歧不以为然,他回答道。
“啧…就那个,你看!”白戍话间挽住黄歧的胳膊,然后他抬手指向群狼的最后面。
“他妈还真有人皮混迹其中吗,有点儿意思啊!”黄歧喃喃自语“哎呀~看到了就看到了呗,有就有,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嘛。”他直言。
“不是,什么人皮啊,你这说的可真恶心。”白戍吐槽。
纵然群狼的攻势很猛,不过它们眼下的情况相比生前,也已经是大打折扣了。它们无法通过叫声唤来同类,如果它们再死一回,狼皮上也不可能再流出来血渍,自然就不会因为腥气过重而惹来其他本可以避免的祸端。
此时,我们就像杂耍的艺人舞狮一样地和它们扭打成一团,群狼的进攻,无非就是撕咬或者拉扯诸如此类。如今它们已是空有这般皮囊,难成大器。它们没有了锋利的牙齿,没有尖锐的爪子,但是如若想要杀死这样一种,如行尸走肉似的非生物,也是很让人头疼,不知当从何处下手的。
白戍呆在狼群里,他不攻击它们,它们也不攻击他。
常安见势时久,人是最不合适打持久战的。然后他点燃了一柄火把,狼皮就在大火的焚烧之下泛起幽幽磷光。
“不是罢,常爷,你还带着这种东西?”姚昆仑有些吃惊,这年头儿,能用得上火把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从前的很多东西,虽然在科技的面前被淘汰掉了,但是,对于我们这行,它还尚有用武之地。况且,这些东西总还是靠得住,而且它节约成本啊。姚美人儿,懂的如何去省便是眼下发财之道,有空你跟我请教请教?”常安戏谑。
“这些东西用起来,可真不见得省,”姚昆仑回答“毕竟是些老物件儿,难买不说,再来个价高者得,还不够麻烦的。”
“诶~咱们话不能这样说,”常安直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呗。”
虽然…但是“常爷,这里可是森林啊,它就算再潮,万一烧起来…”我说着便见常爷又拿出来一个微型灭火器,准备的…这么全套?!
白戍望着眼前这所有的一切看的出神“想家了,就回去走走啊,”常安轻声说“我可……”
“我不想,”白戍未等常安把话说完,他便自顾自的打断了他“你说我何处才是家?我没有家。”白戍直言。
半晌,那些狼皮终于被烧的个精光了,然后,我得以看清楚了它们背后的东西,我又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
人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一时没法形容,眼看着地面上堆的到处都是残骸枯骨,但是他们的样子,我想我终将,永远也没法忘怀。
如果说,我以往所遇到的那些人骨是可以拿到剧组当道具,拍到仙侠片儿里的骷髅精灵,那么,我眼下看到的这个,就是有可能出现在探案迷雾剧场里的被害人了。
接下来,我试图揣测起他们临死之时的表情,大概是惊恐,是畏惧。他们膛目结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身体趴倒在地而头扭着看向一旁的死状…他们的遗骨上,已经结满了一层厚厚的蛛网,他们的齿缝里爬着许多不知道是什么虫子。
不过,我觉得,既然已经碰到了这种情况,那么该来的,躲不掉。我怯怯的抬起头打量向那些行走的人皮,他们千疮百孔,看起来竟和蜡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常爷,你说如果一个人被生扒了皮,那么他还能活吗?”我问道。
“这得视具体情况而定啊,能不能活,其实也在人。”常安回答。
“那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活?”我继续问。
“嗯…从解剖学的角度上来说,承受能力还可以的能活,但是也活不长。”他回答。
“那什么样的人活不了?”我问。
“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人皮被剥离躯体,血肉失去保护,在这个病毒肆虐的时代,都活不了。”他回答。
“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黄歧道。
“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前两天看的一个新闻。”我回答。
眼下,我就这般看着,我发现那些人皮,似乎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他们没有主动冲过来对我们进行攻击,而我们,便也停在这里静观其变。
白戍站在黄歧的身旁,正于此时,他则轻手轻脚的又往黄歧那儿靠了靠,使得,他们两个紧贴到了一起。黄歧在不留神间用手碰到了白戍的衣服,白戍似乎出了很多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黄歧扭过头去看向白戍“你很热吗?”他说道。
“这林子不…不透气,太闷了而已。”白戍回答。
须臾,我看见那些人皮对立着站成了两排“他们这是在给咱们引路,走罢。”常安道。
我听罢看了看常安,要从他们中间走过去,这还真的有点儿考验人的心理素质呢,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微微抬了抬手,我动作极轻的拉住了常爷的衣角,希望他没有发现。
“小丞啊,这种事情没有捷径,”我不知道常爷这是发现了我的小动作还是他有别的什么意思“我以后如果还有机会,能去很多地方,你也愿意跟着我的话,等你见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他平静的说道。
我应声附和着点了点头,但我不假思索,并不打算松开手。
“常爷,你不是说,这蝎子是活的吗?那它为什么不攻击我们?”我不解道。
“这个你问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常爷的判断是没错的,”姚昆仑直言“不过大当家早早的就灭了那蝎子的威风,放心罢,掀不起来风浪的。”
“切…就凭你,你能做些什么!”白戍不屑道。
姚昆仑莞尔,她应声“不怀好意”的走到白戍身旁去“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到了大当家这儿,却恰恰相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道“人啊!你要是有弱点,还让人家给瞧了出来,以后再耀武扬威的,可就没底气了。”她话里话外的向他示威道。
“说的还跟真的一样,操!虚张声势,谁怕谁啊?有本事你就说说,他妈的,老子现在,在想些什么?”白戍不服。
“我家黄先生跟你认识这么久了也不明白,”姚昆仑道“白戍,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
“你管的着嘛!”白戍回答“这跟那有关系吗?”
“有或者没有。其实罢,我也并不是很想关心你的那些破事儿,”姚昆仑直言不讳“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神佛魑魅本为无物,不过常年跟死人打交道,要遇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倒也稀松平常,”她话间,又凑白戍近了一些“怕鬼,你到了这行儿,是干不开的。”
“他居然连这个都跟你们说!”白戍不满。
姚昆仑闻言怔了一怔“什么意思?”她不解道“你要是佩服大当家眼光毒,你直说啊,懂人心理,毕竟也是门儿学问。”
“你还在这儿装!要不是他告诉你的,你又怎么可能知道!”白戍直言。
“想什么呐,你跟黄先生早就认识,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姚昆仑说“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怎么可能说起你的这些破事儿?一个人,你也许是亏心事儿做的太多了,怕鬼又不稀罕。”
“什么呀,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白戍道“你别跟我说话了。”他话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来。
姚昆仑则邪魅一笑,她突然一脚重重的踩了下去跺到一副尸骨上沉默不语。
适才,骨头断裂的声音在白戍的耳边回荡着,久久不能消散。
接下来,姚昆仑又突然地扬起了手,她把胳膊搭在了白戍肩膀上,她下意识的加快了些步子“哎呀,你别碰我!你是不是故意的。”白戍越发的不满了,他连连吐槽不止。
姚昆仑的每一步路都刻意的踩着尸骨踏过去,她把白戍拽到自己的身边,这样一来,他想走走不掉,留下来又不情愿“是。”姚昆仑供认不讳。
“你……”白戍欲言又止,他无力吐槽。
而另一边,周岭权才刚刚睡下,宋秋雁便火急火燎的过去把他叫了起来“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你这又想瞎折腾些什么呐?”周岭权半睡不醒的说道“别吵我。”
“你快起来,我带你去见个人。”宋秋雁直言。
“哎呀,见谁啊,明天再见不行吗?”周岭权不耐烦的回答“我不去。”
“周岭权,注意你的立场。是你听我的安排还是我要听你的指示啊?赶紧的,三秒钟给我穿衣服下床。”宋秋雁强势道“来,三 二 一……”
周岭权无可奈何,他起身下了床,宋秋雁便把他带出了寨子到一个穷乡僻朗的犄角旮旯去。
“我去,这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该不会闹鬼罢?”周岭权吐槽。
“嘘!这深更半夜的,说什么来什么。”宋秋雁回答。
周岭权听罢,立时闭住了嘴。
此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飞檐走壁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周岭权被吓了一跳,他一个激灵,叫出了声。
“有病啊你,闭嘴!”宋秋雁无力吐槽。
周岭权欲语还休“你找我什么事?”那个黑衣服的人开口问道。
“没事儿啊,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何锦江,我找人做掉了。”宋秋雁平静的回答。
对方听罢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你凭什么这么做啊?”他情绪十分激动地质问宋秋雁道。
“她知道的太多了,”宋秋雁不紧不慢的回答“我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跟你挑明,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跟我回寨子里,第二,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不过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凭什么,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杀了芃芃!”他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味的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
“我做掉她,是在救你,你别不识抬举,”宋秋雁回答“我看过她这些年收集到手边儿的资料了,你好好想想罢,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你跟我回寨子里,当时你陪常爷到南禅废墟的目的,我可以帮你保密,既往不咎。”
“不然呢?”他气势汹汹的说。
“不然…就看我心情罢,”宋秋雁不紧不慢的回答“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在这之间,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想跑,那就会有人,立马弄死你。”
说罢,宋秋雁转身离开“不是,大哥,你这深更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把我弄出来陪你到这儿,你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装逼吗,难道?”周岭权吐槽道。
“俗!”宋秋雁不假思索,他回答“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先问我,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吗?”
“我才不关心那个呢!不过,我还以为,你们帮主他势力庞大,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呢。”周岭权直言。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内忧外患,”宋秋雁回答“但是你想的没错,常爷他确实对寨子里的事儿,几乎是不闻不问的,这不是有我呢嘛。能坐到他那个位置上,你别说,人家眼可尖着呢,我是,今天还为他效力。明天我要动了歪心思,他可能也不说,咱就立马不得势了,这什么概念啊?”
“可他既然都已经知道是谁打着什么样的歪心思,又为什么不明说出来?”周岭权不解。
“这要是让你这么轻而易举弄明白了,那还了得?赶明儿,你也当山大王去,”宋秋雁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啊?”周岭权问。
“宋玉悲。”宋秋雁回答。
半晌,我们终于走过了这个人皮的队形。眼看着,前面就是森林的尽头了,可是,这里并没有白戍先前说的那个什么水急湍流,也没有像人的头骨一样的奇石指路。
“白戍,你先前说的水急湍流,在哪儿呐?”姚昆仑问。
“你们是跟着刚才的那些人皮到这儿的,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老子,我哪儿知道啊。”白戍直言。
“诶…你!”黄歧欲语还休。
“咱们,接下来往哪儿走?”我问道。
“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我过去看下。”常安回答。
常安欲走还留“回来!”白戍拦下他道“你不用去了,我知道路。”
“说真的啊,这时候就甭带逞威风的了。”黄歧道。
“嘁!老子是那么不靠谱儿的人嘛,”白戍直言“那蝎尾有神喻,早就把路都挑明了的。”
“什么神喻啊?你还信那个!”黄歧吐槽。
“举头三尺有神明,”白戍一本正经的回答“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你们自己不看,还信不过老子!”
“你说来听听罢。”常安道。
“荒冢老钟铜针鸣,西南河堤见(xiàn)古陵。”白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