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之任之，多加小心了。”
没心情纠正老伙计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辛从忠自己给自己续杯，喝了两口，见邓宗弼气的来回踱步不休，将茶盏递了过去，示意他也喝两口消消火。
邓宗弼夺过茶盏，合着茶叶顿顿顿猛灌。
“不行，我的去找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自己找死，为何要拉上我们！岂有此理。”
灌了热茶，没平静心情，反倒更燥郁不耐，邓宗弼把茶盏往桌上一顿，抄起双股剑就要去找陈冲说道个明白。
他们是奉命来听用，不是来送死的。
小娃娃什么异想天开的烂主意都敢想！
“不可，别去，此事属于密谋，你这一去质问，走漏了风声，平白连累无辜，甚至波及两位少将军。你冷静些，早知你这样，我就不跟你说了。”
辛从忠跳起来死死抓住邓宗弼，脸上更苦了。
“我有什么不敢跟他说？他是副留守又如何，我还是侯爵呢！我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你放开，他痴人说梦，胡作非为害人，还不能我说他了？”
邓宗弼火气蹭蹭往上窜，拦都拦不住。
“你若去闹，他扣你一个不敬君上，坐视不救，你待如何？”
劝是劝不住，辛从忠放了手，沉声反问了一句。
然后邓宗弼自己安静了。
“咣郎！”
雌雄双剑被重重仍在座椅上，待遇一股浓浓的恼怒。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哎~”
邓宗弼气馁的一屁股坐下，满心的燥郁肝火无处宣泄，只能长吁短叹。
两个积年宿将，砍过无数的妖魔鬼怪，结果现在硬是被一个娃娃留守给死死拿捏住，反抗无门。
“别叹气了，说不定就能成呢？留守大人能算死你我，难道算不死金贼吗？”
凡事往好处想想，不然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
辛从忠只能苦中乐观，反过来安抚老伙计。
“万一就算事不成，你我两人也不能闹起来，走漏了消息，牵连老将军跟两位少将军。国家危难之际，你我唯有勠力竭心，舍命一争了。”
辛从忠是看开了。
他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争也不是这么整啊！”
邓宗弼还是心气难平，愤愤油然。
可惜再没了虎步带风去闹事的心情。
……
“大人，宫里已经传出消息来了。劝进表张邦昌那老不死的老贼收了，明日就登基，但假情假意推辞不受大典，只愿意在文德殿受群臣朝拜，不坐龙椅，着黄袍，袍上不加天子龙纹，天子仪仗也要减为君王制，用红色伞盖，不使金龙帝王伞銮驾等，并定都金陵。”
“金贼那边同样明天派人来授予金策玉玺，授国于老贼。”
王二源禀报时的神情鄙视中带着些许痛苦。
一切尘埃落定，赵宋至此真的亡国了，王二源心里还是难免空落落的感觉伤痛。
当了二十来年宋人，突然亡国没了身份，沦为金贼蛮夷的下国贱民，王二源再怎么忠诚脑补，加强陈冲的光环，还是忍不住多年养成的意识，感觉阵阵悲哀。
“知道了，赵氏失国，自赵恒出城往金人营寨被罢黜时就已经是定数了。你也不用太难过。”
“楚太祖的江山做不久的，宋失其鹿，乱世将至。正是好男儿披荆斩棘，建功立业之时，不要让无谓的难过成为拖累。”
看出王二源心里不痛快，陈冲出声安抚并激励。
“咱们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喏，王二不敢负大人教诲栽培！原为大人肝脑涂地！”
王二源精神大振，瞬间抛弃了没用的伤悲难过，重新坚定了主心骨。
“这就对了，大好男儿，生逢乱世，自然要做一番功业。去吧，继续盯着朝堂，盯着该盯的人，发现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我。”
“另外时刻准备，咱们随时脱身。”
陈冲又仔细叮嘱一番。
风云际会楚太祖登基，金人入城已经是必然。
不管汴梁城里的瘟疫到底如何，为了宣告自身的正统性，宗望宗翰两个必然会有一个来见证，来正式册封张邦昌登基，给他授国。
例子一开，人心思野之下，想靠瘟疫阻拦金人涌入汴梁已经不那么绝对了。
最后抄一把狠的再走，肯定是金人的既定策略，而且是势在必行的策略。
蛮夷入华夏，劫掠永远是主题。
汴梁可是大怂的神京首都，而大怂又以商立国，一向是富裕视人。
哪怕被几经压榨搜刮，早已经饿殍遍地，可下层的金人可不这么看。
汴梁城里的一砖一瓦，对蛮荒中走出来的下层金兵来说，都是财富，带回去就是收获。
更何况，没有钱财粮米，不是还有人吗？
无论是白花花的姑娘，还是四肢健全的壮劳力，底层的金兵都不会嫌弃，只会觉得不够。
搜刮汴梁全城，甚至赎买皇室宗姬嫔妃得来的美人，能够享受到的基本是中上层的金人权贵豪强。
真正能流落到下层金人手里享受的，不过是漏出来的一点残羹冷炙。
十几万金人可是都渴望着冲进汴梁大肆劫掠，发一笔横财呢。
金人上层严苛的要求，不许私自接触入营女子，犯者力斩不饶，为此还杀过不少仗着身份功劳，明知故犯的中层金人将领。
这么高压的政策，最后还不满足士兵入城劫掠的心愿，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撤退。
不当场暴动啸营都是侥幸了。
汴梁大乱，近在眼前。
陈冲阻止了，但阻止不了，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减轻金人肆虐的烈度。
一致拖延，不肯彻底根治瘟疫就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对策了。
“希望我做的是对的。”
王二源走了，陈冲看着密密麻麻铺满了桌面的药方，呢喃自语。
这些药方，全是用来治疗瘟疫的。
是他最后能留给汴梁城里苦难又无知无辜的百姓最后的礼物。
倏忽间时间流逝而过。
紧锣密鼓，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怪异抗拒，还有迫不及待喜庆的登基大典终于还是来了。
同时截止的，还有金人给陈冲七日平定瘟疫的最后通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