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禁军上四军，最为精锐的上等禁军捧日军的城中驻地。
灯火通明中人来人往，兼或有骡马牛羊嘶鸣声，以及女子哀哀而短促的哭嚎，又很快被粗暴的呵骂制止。
人声鼎沸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今日的捧日军驻地与往昔有什么不同。
若真要说起来，恐怕是比往昔更为热闹了几分。
大怂是封建历史上最繁荣发达的商业王朝，夜间没有宵禁一说，但那是民间。
便是仁宗年间，青楼楚馆都开到了皇城根上，吵闹的仁宗脑仁疼睡不着，依旧因为是民间事，仁宗就拒绝了官员提议整治的要求。
可禁军是军，是夜间宵禁的。
但现在却完全一副烈火烹油模样，半点看不出精锐中的精锐，具装骑兵为主体的捧日军往昔威武。
其实他们早已经随小种相公种师中力战金兵血洒太原，埋骨他乡。
随同一起的，还有二十万禁军精锐。
毫无兵伍雄壮气息，被各种珍玩宝贝装点的富丽堂皇的中军大营。
堂前跪着一个五花大绑面目狰狞执拗的人。
上首太师椅上富家翁一般的王时雍不言自笑，端坐俯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陈冲毒害了你家主人。”
王时雍语气平淡，虽是审问，但丝毫不显锐利。
“我没有证据，但除了他还会有谁？金人无端端岂会害死我家老爷！”
恨声冤戾就像从无间地狱挤出来。
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人，赫然是徐秉哲的贴心老仆人大管事刘福。
“只要你帮我杀了陈冲这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我就将我家老爷的秘宝全数奉上！否则，我就咬舌自尽，你什么也别想拿到！”
刘福冤戾的面目扭曲，鬼嚎一样嘶声如野兽低吼。
“大胆！”
侍立在侧的亲卫大怒，上去一脚将刘福踹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作势要抽出刀来教教他什么叫做阶下囚该有的态度。
但王时雍抬抬手轻轻将亲卫挥退。
看着以头抢地，蛆虫一样挣扎蛄蛹爬不起来，却决不放弃的刘福，王时雍神情淡淡，不知道想些什么。
人是根据陈冲告诉他的消息抓到的，所谓的秘宝确实有，但这个秘宝到底在哪里，却只有刘福知道，甚至宝库的钥匙刘福也亲口说过，共有三把，被他分置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同时提出条件，用陈冲的命来换秘宝，否则不能给徐秉哲报仇，他宁肯带着秘宝的消息去死。
王时雍没有严刑拷打逼供。
他在考虑权衡。
用一个陈冲，一个能为城中疫情治疗兜底的神医，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来换徐秉哲暗藏的身家秘宝值不值得。
都是数一数二的大走狗大汉奸，王时雍不会小看徐秉哲的黑库私藏秘宝。
因为同样的秘宝他也有。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搜刮汴梁，经手的财富金山银海，如大江涛涛。
徐秉哲哪怕晚了一步，但手段比他更多，私藏的秘宝绝不会比他少，甚至更多。
抱紧金人的腿，谋取泼天的富贵，这是他为自己定制的，余生不变不改的信条。
金人或许有一天会靠不住，但到手的钱财却不会背叛他。
所以他贪婪了，他不会也不想放过刘福掌控的财宝。
但，陈冲……
董才那天可是他带去见陈冲的。
区区一个指挥使，还有刘福这个人证可以坐实中山狼的罪名，杀了就杀了，王时雍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陈冲背后要是站着董才呢？
王时雍想赌一把，但还在犹豫。
“金一万三千五百锭，银十八万三千二百一十六锭，粮草珍玩无算。”
挣扎半天没能起来的刘福放弃了，却用幽幽的声音释放了勾人的诱惑。
王时雍脸色变了变。
金人索要赔偿，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帝姬可抵金一千锭，宗室女五百锭，宗族女二百锭。
宗室妻抵五百锭银，贵族女抵一百锭银。
刘福说的粮食珍玩不论，只说金银，包圆了整个皇家是不行，但包圆太上皇跟当今官家的直系女眷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数字，比他王时雍所得都多上不止三倍。
贪念瞬间给勾起，如同野草在心里漫无边际生长。
同时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徐秉哲果然是他最大最具威胁的对手，好在他现在死了，积攒下的偌大家当，全都便宜了他。
若真是陈冲药死了徐秉哲，王时雍觉得还得感谢他一下。
嗯，就给他风光大葬，留个全尸好了。
“来人，传……”
王时雍抵不住贪婪，下定了决心，开口呼唤。
“报大人，急报！”
突然一个令官狼奔豚突一样闯进来，带着一股夜风，吹的烛火都晃动了起来。
“报——”
不等王时雍询问，外面又是一声急报，只是第二个令官没有如第一个那般狼狈，但脚下也是飞奔。
接连两个令官闯入，堂前左右的烛火都被带灭了，堂内的光亮一暗，像极了王时雍此刻的心情。
“所报何事，如实道来。”
刘福惊疑不定，王时雍沉声喝问，语气带着一丝恼火。
被打断了快感的恼火。
“大人，大事不好，指挥使陈冲领兵冲破巡防，杀向西城来了，沿途巡捕兵丁溃散一空！”
“你说谁？陈冲？”
滚在地上的刘福不知那里来了一股力气，大吼一声居然硬生生从地上跳了起来，狂奔到第一个令官面前。
“哈哈哈，王大人，陈冲狼子野心，自寻死路，你还犹豫什么！”
不等令官回答，刘福又猛地转头，对着王时雍畅快狂笑。
“你说的可是真的？看清楚了是陈冲？”
王时雍脸上发沉，隐隐带怒火又盖不住激动。
若真是陈冲带兵过街，当真是对他如有神助了。
“不敢期满大人，陈冲带兵高喊杀奸贼，救帝姬，一路奔西城而来了大人！”
令官头上见汗，言之凿凿，语气慌乱。
杀奸臣，杀那个奸臣？
最大的奸臣就在面前啊。
“哈哈，哈哈哈，王时雍，你还在等什么！杀奸臣，他杀什么奸臣，他分明要杀的是你啊！哈哈哈~金山银海唾手可得，决断吧，王时雍！”
刘福笑到癫狂，大呼小叫，急急拱火。
王时雍绷不住富家翁的面具，脸上阴沉一片，但他还是看向第二个令官。
“大人，完颜才大人有令传达，要带兵入城，指名，指名见，陈，陈冲。”
第二个令官结结巴巴说完，刘福癫狂大笑戛然而止，豁然横眼看向王时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