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平静带着诧异看着秦桧，心思急转。
他闹不明白，秦桧突然袭击似的问他，对金人要求立下新的皇帝有什么想法，到底几个意思。
这事关我什么事？
我就是一个娃娃。
顶多加一个副都指挥使，行都指挥使职责，看似手下有兵数千，实际根本就不满额。
而且顶天了，一个大头兵臭老九，立新皇帝这种事情，轮到我说话吗？
武夫不是人，狄青都得死。
东华门外唱名者为英杰！
我说话你们听吗，你们信吗？
这不是纯粹给我挖坑吗。
我要是说了不是你心中的人选，在你手下听命还能活几天？
我要是说了是你心中的人选，那些反对的是不是要弄死我杀鸡骇猴？
秦桧啊秦桧，果然你这种留名史册的人物，无论是当忠臣的时候，还是当奸臣的时候，心眼多的都跟蜂窝煤一样。
但你为什么一见面就坑我？
就因为我是董才名义上的爪牙，貌似替代了徐秉哲，有当金人二号狗腿的资质，你就要防微杜渐，扼杀萌芽吗？
是因为你对付不了汴梁留守王时雍呢，还是拿奉赵小官严加看管汴梁的徐秉哲没招，只能无能狂怒，冲我这种不大不小的虾米使劲逞威风！
“标下不过适逢其会，侥幸而晋的小子，一切皆奉大人之命。”
暗提警惕，陈冲明智的装傻，表示唯马首是瞻。
“好，那本官命你即刻擒杀逆党学贼宋齐愈，平息民愤。”
秦桧二话不说，肃声下令。
宋齐愈是谁？
陈冲不知道。
汴梁的官太多了，也太乱了，好多官员实际上史料落墨寥寥，甚至查无此人，陈冲不是全知全能，自然不知道。
但不妨碍他做事。
“噌~”
毫不犹豫的猛然抽刀在手，凛冽的刀光映照秦桧脸颊，刺激的他炯炯眼神不自禁躲闪。
陈冲回头，刀指周侗，“散出斥候，索拿犯官宋齐愈，若有反抗，杀。若得消息，飞马来报，领我大军斩杀此獠。”
“喏！”
周侗应命，提棍既走。
陈冲点起的一军人马立刻在王二源指挥下躁动起来，一股叫人呼吸不畅的煞气蓬勃而起。
陈冲毫不犹豫，挥下杀气腾腾，反倒是下令的秦桧绷不住高官威仪，看着绝不拖泥带水的陈冲背影，眼神几度变换。
他得钦宗赏识，擢为御史大夫，乃是御史台一把手，着紫配金的从三品高官。
宋齐愈是谏议大夫，同样是可着紫配金的从四品高官，虽然隶属同僚，但也是一院首领。
陈冲既说皆奉大人之命，显然不是随口说说应付的话。
他真敢干。
“慢着。”
眼看周侗已经点兵待发，秦桧忙开声叫停。
宋齐愈本是太学官，儒林中享誉非常，因受微宗诏而作梅词而得青睐，终至谏议大夫的高位，跨过了五品到四品的官位沟壑。
论在朝堂人脉积累，儒林门生关系，比他这个算是幸进的御史中丞不知高出几个层次。
这也是宋齐愈敢以同僚下属的身份，在朝堂与他就扶立新帝争锋相对的底气。
宋齐愈力挺张邦昌，他誓死反对，虚情假意的同僚之谊彻底撕破。
他恨不得宋齐愈着皓首匹夫当场就死，但却不敢首开纵兵残杀的头。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尽管他的身后还站着此时汴梁最大的军头张叔夜，却也不敢首开风气。
把政治倾轧变成政治杀戮，今天他使陈冲杀了宋齐愈，今晚他就要去见列祖列宗。
他还不想去，他还要为大宋尽忠，尽最后一份微薄之力，要对得起钦宗赏识。
所以对陈冲的试探，只能戛然而止。
跟愣头青，他碰不起，也不想碰。
“大人？”
陈冲茫然回头，满目不解。
秦桧眼神幽深，看着陈冲目光越发深邃而冰冷。
他怀疑陈冲演他。
“等会做好维护群议护持，不可使衮衮诸公伤于乱民之手。”
说罢，秦桧甩袖而去，不给陈冲询问，也不给开口的机会。
就像要杀宋齐愈的命令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群议？王二，带两个人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注意安全。”
等秦桧背影走出目光，陈冲略有沉思，立刻下令。
“喏。”
王二源点了两个人，匆匆离开。
不久，王二源返回。
“大人，金人强令朝廷诸公议立新帝，朝堂上大部分支持宰相张邦昌，张叔夜力主太子，消息流入城中，民众暴动。群臣与民相约，群议新帝人选。”
公开的消息，王二源走了一趟就打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就召厢军充当护卫？”
陈冲立刻反应过来，舍弃张叔夜手下的强军不用，是朝堂上有人害怕张叔夜纵兵强立太子。
“呵呵，也算你们煞费苦心了，把我拉出来。”
讥诮一声，陈冲对朝堂衮衮诸公全无敬意。
大部分人支持张邦昌，就张叔夜一个死忠坚持力挺太子，秦桧跟着敲边鼓。
呵呵，这么一帮完蛋玩意，让陈冲怎么去心生敬意？
“整装待命吧。”
陈冲摆手让王二源去做安排，他看了眼巍峨气派的皇城，沉思的踱步走开。
周侗默不作声，提棍跟上，护卫在后。
陈冲仔细思考，秦桧之前试探的目的何在。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跟这位目前的大宋忠臣无冤无仇，就不该被针对。
自从他打算走上台前的一刻，早就做好了迎击八方风雨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急而已，也没想到第一个对他发难的会是秦桧。
无论是他现在脱不掉的汉奸帽子，还是帮金人做事，搜捕茂德帝姬，背后站着董才的消息，全都瞒不住的。
现在汴梁城只要有粮食在手，有心去打听，什么消息都不是问题。
而朝堂高官，以逍遥洞观之，谁家手里也不缺一点小民保命的嚼谷。
问题是，为什么是秦桧来试探他。
御史中丞，好大的官啊，可在高官之中依然不过是喽啰马前卒。
那么秦桧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金人的行枢密院事，赵小官的汴梁留守王时雍可以首先排除，这是个软骨头，他使不动还是忠臣的秦桧。
如今朝廷名义上的最高权利，预备中的楚太祖张邦昌也可以排除了。
那么还有什么人能使唤的动秦桧？
张叔夜，或者是太子？
我一个小人物，终于进入‘大人物’们的眼中了吗。
我该高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