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大帅有请!”
帐外传来强调怪异的通传。
怒火中烧的董才脸色越发难看。
军中汉话说的生硬怪异的,只有两位大帅的亲军。
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金人勇士,浑身充斥白山黑水带来的祖传粗狂。
哪怕征服了大辽与宋国的万里江山,仍旧保留着原始的姑毛饮血作风。
吃生肉,饮热血,连汉话都说不好,一直保存最凶恶,如同野兽一样的生活方式,有着一身比野兽更凶残的战力。
突然让根正苗红的凶残亲军来通传。
必然是也知道了陈冲的消息,这是要让他去解释。
少不了问罪一番,说不好就要被明正典刑。
董才脸色能好才怪。
这次,他全是把人丢完了。
闹不好连命都要搭上。
“该死的小贼!”
怒骂一声,董才不敢怠慢,惊怒交加,将桌上的情报撕的粉碎。
“下将董才,拜见大帅。”
帅帐之中,董才心情沉重下拜。
雄狮一般虎踞上位的完颜宗望大杯小酌,平静的看着董才,目光深沉而玩味。
配坐左右的是赵佶与赵桓父子。
赵佶一身金人装束,自顾自的吃喝取用桌上美食,完全不在意他人目光,看着董才的目光反而审视带着戏谑。
反观赵桓,仍然是一身陈旧的汉家衣冠,只是多有污秽,让衣衫的华贵只展现落魄。
但看向董才的目光,仍免不了好奇与惊异的嘲弄。
从赵家父子以降,交错陪同的金人将佐,宋人俘虏,有一个算一个,看董才的目光都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尤其以辽人降将的目光最为赤裸,最为鄙视,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
唯有坐在赵佶后面,排在众人第三,仅次于赵家父子的郭药师,目光深沉的看着董才,没有讥笑,没有鄙视,反而隐隐透露出几分佩服跟羡慕。
有股恨不得取而代之的意思。
董才将大部分人的模样都看在眼里,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在针毡。
心里对陈冲的痛恨,猛然又激烈了三分。
随着完颜宗望迟迟不语,交头接耳的指点议论渐渐剧烈起来。
嗡嗡的讥诮声错杂入耳,让董才面红耳赤,丝毫不见征战沙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赵佶老神在在,一刻不停地享用美酒佳肴。
自从入了金营,他得到的待遇不能说差。
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精通诗画文雅之外,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自我艺术素养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上。
金人不算差的待遇,跟他以前穷奢极欲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刚来的几天,差点因为不适应金人提供的饮食,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大行。
就算后来勉强适应了下来,可平日的吃食比完颜宗望的宴请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现在有机会改善一下伙食,当然不能错过。
反正有他儿子食不甘味就够了。
他是太皇,不是当今官家,亡国之责也不能怪在他头上。
先顾好自己,洒脱就完了。
顺便心里鄙视一下金人蛮夷,上下尊卑都分不明晰。
大帅完颜宗望都没吭声呢,下面人先嗡嗡成一群苍蝇。
真是毫不君臣本分。
赵桓确实食不甘味,但这次不是因为亡国的苦涩惊惧不安,而是单纯看见董才,心情畅快的同时又复杂莫名,嘴里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他一样董才是真的狼狈被戏耍。
希望陈冲真的是皇室血脉,哪怕是要严防死守的太祖之后也无妨。
至少耍了董才,他感觉小小出了一口恶气。
但同时又不想陈冲真的是皇室之后。
这样会衬托的他这个亡国之君更不堪,更丢人现眼。
毕竟他是见过陈冲的。
堂堂大宋皇帝,不及一个儿子辈的娃娃。
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人世!
哎~朕,愧对列祖列宗啊!
心中黯然,再看对面自己没心没肺的父皇,赵桓就一整心梗凝噎。
父皇你这禅让可害苦我了!
亡国之君赵桓,史笔之下,儿我还不知道要如何遗臭万年!
“董将军,我听说你保举的汴梁副留守,能平定瘟疫的圣手陈冲,先是在我叔叔册封楚帝的时候,纵兵暴动,最后还不见人了。”
“又听说,这个陈冲其实不叫陈冲,更不姓陈,而是姓赵,该叫赵伯冲,或者赵冲,乃是宋太祖之后。”
“这件事,董将军可有什么要告诉本帅的吗?”
慢慢的饮完一樽酒,任由下面的议论指点嗡嗡作响了好一阵,完颜宗望才幽幽开口,字字诛心的问询。
“启禀大帅,陈冲能治瘟疫确有其事。如今汴梁疫情已经被控制既是明证。”
“关于陈冲纵兵暴动一事,却是下将疏忽,下将愿领大帅责罚。”
“至于说陈冲乃是隐皇子,下将不敢擅专武断,但有一言不吐不快。”
董才额头渗出冷汗,抬头目光坚定的仰望完颜宗望。
他很清楚,现在掌控他生死的人只有完颜宗望一个,其他人叫骂的再响亮,充其量不过是狺狺狂吠。
“哦,那就系统一吐为快。”
完颜宗望咧嘴挥手,准董才表演。
“下将谢过大帅!”
董才叩首感谢,随后一跃而起,目光锐利如剑扫过四周。
最后在赵家父子身上几次徘徊,最终选择踏步上前,逼视赵佶。
“我不知道说陈冲是隐皇子的说法从哪里出来的,也不信那些通篇都是推测,语焉不详的所谓证据。”
“想让我承认陈冲姓赵,是我自己瞎了眼,必须请这位大宋的太上皇亲自拿出皇册来,以传承血脉明晰的确认,陈冲确实是隐皇子。”
“否则,别怪我抓住溜言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你可敢拿出皇册来,向我证实,陈冲皇子身份的真伪!”
盯着赵佶,董才一字一句,每句话都冲胸腔里挤迸出来。
“啊?啊!”
筷子夹着的狮子头掉到桌上,赵佶愣神的看着怒目圆睁的董才,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还有我的事?
怎么就成我的事了?
我只是来看热闹,顺便混口吃食,改善一下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