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军糜烂，不任战事。康王虽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统辖数十万勤王军，但可想而知都是乌合之众，冒然前来，非但不能起什么作用， 反而会陷太皇与官家于陷境。”
“不如现在伺机而动，威胁金贼北返退路，反而事半功倍。”
孟氏无言以对，清苦更甚。
孟忠厚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强行解释。
赵福金幽幽的看着孟忠厚，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的。
尽管已经嫁人多年，但身为最被宠爱的帝姬，夫家又是权倾朝野，更古未有的四起四落拜相的蔡京最受宠的儿子，宫里跟朝堂上的事情，她自然也是有耳闻渠道的。
哥哥赵桓，派弟弟康王往金人大营求和的事她知道。
哥哥赵桓，在弟弟康王侥幸从金人手中逃脱后，册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下令让弟弟康王领军跟汴梁守军奇袭夹击围城金人的事情，她也知道。
天家无情，兄弟阋墙。
倾巢之下，仍不忘相互算计防备。
现在孟忠厚替弟弟康王找借口，赵福金想让自己相信，可她真的不糊涂。
只是心疼。
疼的脸上煞白，完全没有半点再跟孟氏姑侄叙话的心情。
身为帝女，父亲与兄弟都互相旋即，毫无亲情可言。
嫁为人妇，丈夫平日恩爱有加，危机临头却毫不犹豫将她撇清。
最后救了他的人，一样不是真心，而且身份居然是太祖一脉的隐皇子。
命运多舛至此，赵福金虽然还有儿子，还有父兄在世，但突然觉得，如孟氏一般，黄庭青灯了却惨生，也不失为好结果。
“太后见谅，我突感不适，先行告退了。”
心里黯然一片，赵福金起身施礼，黯然退走，将本来属于她的地方让给了孟氏姑侄。
“我算什么太后呢？皇家金册上都除名的不祥之人。先帝泉下有知，怕是也不愿要我的。”
本就清苦的孟氏，见赵福金突然黯然悲戚模样，心中苦涩更浓。
想哲宗在世之时，虽然不甚待见她。
可当时的大宋一派中兴之势，两败强敌西夏，收取青塘，使西夏入贡臣服。
再看如今，大宋风雨飘摇，父子二位官家皆成金人俘虏，面北而跪，祈为藩臣。
而坐上紫宸殿龙椅的，居然是个异姓逆贼。
不过短短二十五载罢了，煌煌大宋，何以至此！
“姑姑！”
孟忠厚心里发堵，担心姑姑的状态，却苦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开解。
事实如此不堪，他真的找不到什么好的角度来解释了。
总不能说，陈冲这个太祖一脉的隐皇子，还保有着接续宋庭血脉的希望吧？
姑姑可是哲宗的皇后。
哲宗乃是根正苗红的太宗之后。
太宗与太祖，所谓的兄终弟及，内里的恩怨深如渊海。
赵晋赵相公所记的金匮之盟，可是约定太宗之后要传位给太祖之子。
“仁仲不必如此小儿姿态，我这一生至此，该见识的，不该见识的都见过了。”
“只要大宋还能接续，坐在皇位上的，到底是哪一脉都无所谓了，只要是皇室之后即可。”
“且看赵伯冲，如何行事吧，仁仲若有心，可助他一臂之力。”
“康王在外，赵伯冲在内，大宋终归还是有希望的。”
孟忠厚没有办法安慰姑姑，反倒是孟氏沉默许久，默诵黄庭之后，反过来开解他。
对大宋，对赵氏的忠诚，孟氏绝不含糊。
“姑姑说的是，万事以接续国事为重。”
孟忠厚精神微微昂扬，真诚的施礼回应。
说出这番透彻劝解话语的，是他的姑姑，更是大宋的太后。
他需要有足够的尊重。
……
文德殿中。
桌椅西向而放，不设龙椅，不使黄幔。
当了皇帝的张邦昌，身上穿着黄袍，却素色一团，没有半点皇帝该有的团龙纹。
此刻，他屏退了左右侍卫，只留下了王时雍一人。
“金人威逼索要开拔饷银，合计十万金，限时一日备齐，予上书苦求，才宽限至三日。”
“可城中经历数次搜刮，哪里还有十万金给金人做开拔饷银！”
“若到了时间，拿不出足够的饷银，金人就要开刀入城了，到时必然生灵涂炭，如何是好啊！”
张邦昌的老脸苦成一团。
“陛下勿忧，臣有办法。”
王时雍心中冷笑，充满不屑，面上恭敬，信心十足。
“大胆，荒唐！予不是早已经说过，我愿受金人册封，不过是为了保满城臣民的权宜之计，绝不许称我为陛下吗！”
“你如今领尚书省，权知枢密院事，乃是首屈一指的众臣之首，怎们可以知错犯错？为众人做恶范！”
张邦昌面东拱手下拜，转过身对王时雍就是一顿大骂训斥。
王时雍脸上顿时铁青一片，恨不得反唇相讥，破口大骂。
该死的老贼，当了僭越之贼，你还想当大宋的忠臣，摆出这等恶心的忠诚模样给谁看呢？你简直白日做梦！
但王时雍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
张邦昌可以不在乎这个皇帝身份，他却不能不尊重。
这不是怕张邦昌这个老东西，而是顾忌金人的要求。
张邦昌是个傀儡，这个大家都知道，甚至是个顶锅的倒霉蛋，大家也清楚。
可清楚又怎么样，金人就是要竖起张邦昌这块牌子，没见但凡发出一丝反对意见的人都被抓走了吗？
张叔夜，秦会之殷鉴在前，王时雍作为忠实的金人狗腿，哪里有胆量顶风作案，顶撞张邦昌。
哪怕现在大殿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张邦昌还要求他办事，可他依旧不敢歪嘴。
“臣知错，臣请罚。”
憋着一口恶气，王时雍自请惩罚。
“罢了，不说这些。王大人还是先说说，有什么办法解决金人索要开拔饷银的事情吧。”
叹了口气，张邦昌把话题扭回正事，本就愁苦的模样，越发让人感觉力不从心的艰苦。
王时雍看着张邦昌，内心的狂躁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当人是你，做狗也是你。
老贼，你真是不当人子！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力争到底，也做一做这个皇位，还省的在这被你糟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