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黯淡的烛火,酝酿出绝大的压抑,徒然如泰山崩于前,压在了刘福跟王时雍的心头。
刘福瞪眼,竭尽平静,却目光颤动的死死盯着王时雍。
王时雍脸上阴沉的能滴下墨水来,同时定定的跟刘福四目相对。
“王时,王大人,你乃吏部尚书,金人册封的枢密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究是片刻的对视中刘福败下阵来,跟着徐秉哲狐假虎威,耀武扬威养成的一些豪横气势溃散一空,颤巍巍的抢先开口。
“来人!”
王时雍拍案而起蓦然大喝,将刘福震的一个激灵,语不成声。
左右侍立的亲卫捉刀跨步而出。
“卑职听令!”
“把他带下去,严刑拷打,逼问赃款,生死勿论!”
横手一指刘福,王时雍翻脸无情,尽显酷辣无常。
“不,不,放开我,王时雍,你这个懦夫,奸贼,软骨头,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刘福肝胆俱裂,挣扎着破口大骂,被亲卫夹起拖拽而走。
“贱奴胆敢辱骂大人!”
“啪啪啪~”
一声怒喝,一串剧烈的巴掌声,让刘福从高峰到谷底的绝望咒骂戛然而止,只剩下垂死的凄厉哀嚎,充满冤戾,听着竟似不比不时响起的女子哀怨哭嚎逊色。
“你们也下去,备车点兵。”
王时雍脸色阴森挥退不安的令官,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
“陈冲,陈冲,董才……”
呢喃声满是愤恨,又深深无奈。
他知道,再愤恨也改不了大事休以的注定局面。
徐秉哲那笔勾的他心里长满野草的巨量钱财,本来唾手可得,但现在却注定离他而去了。
以刘福的忠心和不惜以死相迫的坚定,就是把人剁成肉酱也不可能撬开嘴巴。
而他对陈冲的担心更是成真了。
陈冲的背后站着董才。
一股被愚弄,引狼入室的羞辱,让王时雍面皮忍不住抽搐。
他是金人外公又如何,被金人戏言册封为权知枢密院又如何。
董才是辽人,是金人,是赐姓完颜的大功臣。
他斗不过,更惹不起。
他是跪舔金人的狗,董才是完颜宗望的假亲,主奴有别。
他甚至不敢在董才辽人降将的身份上做文章,起一丝一毫斗争的心思。
满朝文武,包括皇帝也早都被金人的狼牙棒吓破胆了。
短短一年而已,金人两围神京,举国之军百万,尽被金人打成飞灰。
如此彪炳史册,傲视青史的赫赫凶残战功面前,谁又能不破胆。
就连老少官家都跪地乞降,任由折辱蹂躏,求为藩属了。
他一个汉人宋官,又能做什么,只能跪稳当了争当一条好狗。
“陈冲!”
不敢往董才身上打心思,王时雍颓丧一阵,却恨上了陈冲,恨的咬牙切齿。
走了一个徐秉哲,又来一个陈冲!
胆敢坏我好事,陈冲,老夫誓不与你罢休!
“大人,车马兵将皆以齐备。”
顶盔掼甲,手握长槊的将军进来,打断了王时雍对陈冲的无限愤恨。
“走,去西城!”
王时雍含恨拍案,带着熊熊怒火大步出堂。
……
西城。
一道火龙自东城而出,好似凶兽一般狂暴的席卷而过,惊散了一路难民,冲破了层层关卡,将巡防兵丁全部冲散,气势汹汹杀到。
“虎将军,大人到底要去杀谁?”
紧随陈冲左右的三人组中,王二源身边跟着个更像猴子的瘦弱家伙,怀里鼓鼓囊囊的。
他实在忍不住,扭头询问老上司陈虎,想要知道答案。
从不惧到现在杀入西城,陈冲仍旧没有透露过一点目标的风声。
他脑子聪明想得多,心里就有些不安。
“不知道。”
陈虎冷硬的回答,憋的王二源一口气差点咳嗽出声。
到是手持熟铜棍的周桐,打破了寡言少语的状态,小声道:“不觉得路眼熟吗?”
“路眼熟?”
王二源低头看看脚下,又看看周围,眼神迷茫。
西城以前是来过,但说眼熟……
等等……
“这是,这是往孙……是我上次欠车夫银钱没兑现走的那条路!”
王二源瞪大了眼睛,硬是关键时刻改口,憋住了一腔惊骇。
大人的目标竟然是孙靖安!
这怎么可能!
孙靖安可是手握五军的都指挥使。
但……若大人真要选孙靖安做目标,貌似也是应该。
本就不死不休,何不趁势除掉。
可大人只带了一军五百人马来,最心腹精锐的人马还大都留下来守备内营了。
这点人马,真的能弄死姓孙的吗?
“大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说话的依旧是周桐。
陈虎的注意力全在陈冲身上,好像突然跟周桐调换了个性格一样,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也是。”
听了周桐的开解,王二源深看了他一眼,总感觉这老卒似乎知道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但些许疑惑,转眼被大战将临的紧张所取代。
以一军五百人,冲打五军正兵辅兵至少五千人的营盘。
十比一的劣势,哪怕王二源早就成了杀星一个,仍然不免心中忐忑。
他看着前方两步远,身着纸铠却并不高大的背影,忽然觉得陈冲的身影直入云霄。
以一敌十,还主动进攻,王二源贫瘠的知识积累,让他只能想到一个可以类比的人。
便是大宋战神,鬼面将军狄青!
大人一定会战无不胜,如狄大人一般!
……
孙靖安有些焦头烂额。
一张冷脸黑黢黢,像谁都欠了他三五百贯不还一样。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看着桌上展开的公文,孙靖安愤然怒骂。
明亮的烛火照耀下,公文上的一行行字迹好像扭曲成了黑黝黝的蜈蚣爬虫,要从纸上爬出来,爬到他身上将他咬死,然后吞吃殆尽。
“让我想办法夺取东城,至少是北城的平疫权利?我不过一个指挥使,我哪有那等能量跟六部主使,枢密院上下斗法?”
“张邦昌你这老废物,枉为太宰!”
“我真是眼瞎了才投到你门下奔走!”
越想越气,越骂越恼,孙靖安火气直冲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