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源神情一变，一缕煞气悄然流露。
陈冲伸向茶盏的手也是一顿。
两人都没有料到，蔡愉这个娃娃观察居然如此仔细，一下就发现了董才王时雍都没有注意到的华点。
确实，以汴梁如今的乱象，茂德帝姬的外衫如此雍华贵重，离家这么多时日，怎么可能一点破损都没有。
有人侍候的帝姬才是帝姬，身边没人的帝姬只是肥羊，尤其还是茂德帝姬。
蔡愉如此敏锐，大概这就是母子连心，日思夜想吧。
陈冲心里略作感叹，伸手拿起茶盏轻啜一口。
“关于你母亲，我能给你的帮助只有这件外衫，至于你问的问题，我没有答案，甚至你没问之前，我都没曾留意到。”
陈冲实话是说，确实没留意外衫只是脏了一点，却完好无损的小细节，更不会辩解一般找可能的理由。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也犯不着跟蔡愉多费口舌。
蔡愉深深的看着陈冲，呼吸渐渐粗重，但始终没有看出想要的端倪，只看到陈冲淡然之下的无耻。
我托你为我寻找母亲，为你请官，你就这样为我办事，还如此坦然。
简直无耻之尤！
“哼。”
良久之后，重重冷哼一声，蔡愉捧起木盒就走。
“大人。”
王二源眼神不善，向陈冲请示。
“去替我送送。”
陈冲摆手，一派淡然。
今时今日，他已经完全不必记挂一个蔡愉在心上。
尽管从一开始，对蔡愉陈冲就没怎么上心过。
王二源顿了顿，带着情绪去送蔡愉。
“大人，兵甲粮草已经点检清楚。”
不一会，陈虎来了，没有恭喜高升，而是捧着一本账册，一心一意只做事情。
“甲六百三十五套，兵械三千二百余，这个孙靖安，到是知道事有轻重。”
翻开账册，首先看来关心的兵甲数量，看到具体数目，陈冲讥诮的为死鬼孙靖安点了个赞。
厢军糜烂不堪是共识，别说兵甲，就是饭都经常没得吃。
孙靖安两千五百正军能有五分之一着甲率，且兵器基本齐全，还有一些库存补充。
这要是放在平时，称赞一声治军有方，奉为楷模都不为过。
但现在大家都明白，有这样的装备率，完全是形势所迫，孙靖安为了个人安全着想。
因为账册上标明了，很多甲胃都不是厢军制式，而是禁军制式。
显然是孙靖安紧急搜罗的。
不过现在都便宜了陈冲。
“继续招人吧，现在兵甲勉强算是不缺了，粮食问题，我会让王二着重在东城下功夫。”
又看了看账册上盘点出来的粮秣，陈冲有点拧眉头，情况不太乐观。
孙靖安手上没有存下多少粮食，手握五军，下辖数千人，余粮居然不到一千石。
这就仇人了。
陈冲是准备招满五军两千五的正兵名额的，还有部分盯着辅兵名头的正兵。
按照四千人算，加必要的辅兵，他手上目前的粮食缺口很大。
那就只能委屈东城的好心老爷们继续贡献了。
刚好，东西两城现在都算是他的防区。
“兵贵精而不贵多，你再招人的时候，遴选一番，先练出一军可战人马来。”
沉思片刻，陈冲郑重交代陈虎。
骤然升到高位，还是汉奸的名声，关注到身上的目光肯定不少。
安全起见，不能搞出太大声势。
但真正的精锐陈冲绝对需要，那就只能折中一下，在不怀好意的目光包围下，最大限度的扩充精兵数量。
悍勇之徒越多愈好，精锐之士必不可少。
在汴梁城里搞蝇营狗苟的阴谋诡计，都是权宜之计，并不能洗刷他心中的憋闷屈辱。
不管金人撤离之后是待在北方，还是带小妹南下，在此之前他都要干一件大事。
不过，一切都要一步一步来。
“喏。”
陈虎肃然领命退下。
陈冲默默思考一阵，又叫来了周桐。
“周将军，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让亲兵给周桐奉上香茗，请他坐下，陈冲率先开口。
两人之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默契，却还在相互考验之中。
周桐一直都没有说出他的目的。
现在王时雍横叉一手，提前将他推上了高位，给他带上了汉奸帽子，有些打乱了陈冲的节奏。
要是周桐刚正不阿，不愿意给汉奸做事，拍屁股走人到只是让人惋惜。
就怕周桐夜深人静，摸到榻上给他一棍子。
那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大人可否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
周桐没有碰茶盏，目光炯然看着陈冲。
“我准备做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好，问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陈冲笑起来，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愤恨，有点狰狞。
周桐静静的看着他，等候下文。
“神京崩毁，家国糜烂，任金蛮强虏肆虐蹂躏，竟祈女子之身乞命。”
“周将军，你觉得这每时每刻的活着，不屈辱吗？”
目露恨光，陈冲凝视周桐。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让该负责的人为此负责。否则我七尺男儿，有何面目苟活人世。”
掷地有声，陈冲信念坚定如铁。
做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陈冲没有陪人受罪的下贱癖好。
他的心是玻璃做的。
周桐不语，目光炯炯而怔滞，看着作色的陈冲，好似不敢相信。
他是艺高人胆大，一生经历丰富的老人，隐约从陈冲不曾言明的话语中看穿了一些东西。
就是这些东西，让他早已经磨砺的坚如磐石的心神产生了动荡，且越来越大。
“你，是想……”
目视陈冲许久，周桐仍旧难以置信。
“没错。”
陈冲斩金截铁。
“呼~”
周桐突然长出了一口气，看向陈冲这个可以当他孙子的人目光复杂，泛着点点钦佩和震撼。
“你比我大胆。”
“我比你想的更大胆。”
陈冲笑容爽朗灿烂。
周桐似被笑容刺到，又怔滞了片刻，才深吸口气，蒲然跪拜。
“老朽虽然行将就木，但仍愿奉残躯以助大人微渺之力。周侗（注），周光祖，原为大人驱策。”
“好！”
陈冲大喜，绕过桌案将周侗扶起。
“我得周老将军鼎力相助，如刘皇叔有黄汉升耶！”
有了周侗，那么岳飞还远吗？
……
注：周桐应该是周侗，没注意，搞错了，抱歉诸位读者老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