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你到是说啊!”
张邦昌一点不在乎什么皇帝威严,急急的催促。
“……金人索要饷银,都人几经搜刮确实不堪重负,但神京百万之口,仍然有漏网之鱼。可在市坊设米市,许以金银换米粮,不需要两日,或可筹措十万金。”
“即使不足,应该也差额不大,到时再召群臣想想办法补齐就是。”
王时雍不情不愿的献上了他的解决办法。
既然搜刮不出来,就换个办法让都人自己主动吧。
早在超量搜刮民间粮食的时候,王时雍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
“好,果然还是王大人智计百出,就这么办,予这就下发手书!”
张邦昌大喜过望,顾不上多给王时雍赞誉,迫不及待跑去写手书。
平白挨了训斥,又被近乎强迫出了主意,看着张邦昌利落兴奋书写的模样,一股被白嫖的憋屈涌上心头,王时雍近乎当场翻了白眼。
什么狗屁手书,圣旨就是圣旨,陛下就是陛下,予什么予,不要脸的老贼!
“臣告退。”
心里骂翻了天,王时雍憋闷的告退走人。
不想再看张邦昌惹人恶心的老脸。
“辛苦王大人,王大人且去,此事予不会忘记你的功劳。金人若真因此退去,王大人当为首功!”
埋头奋笔疾书的张邦昌没空抬头,摆手之后满嘴的画饼保证。
王时雍闻声,退走的脚步徒然加快。
回到枢密院,关上班房的门,呯零哐啷,王时雍开始打砸宣泄。
他实在是不堪忍耐了。
引得班房外众多人纷纷侧目,却没几个人敢咬耳朵。
枢密院基本是王时雍的一言堂,没有人敢抚虎须。
直到班房内打砸的动静消失了许久,才有一位相貌儒雅的人,上去敲门请见。
“你有什么事?说!”
王时雍冷声喝问。
“大人,捧日军等上四军我以整编完毕,新得原属于张叔夜的中军也已经分拆,混入禁军之中。”
“军伍已经恢复战力,大人看张家兄弟的人马,是不是该交出宫城城防,回玉津园去驻扎了?”
汪长源对满地的狼藉视而不见,沉声禀报建言。
“嗯?整军这么快?这才几天时间?”
臭脸的王时雍神态一变,怀疑的看着汪长源。
这是他专门提拔来替代范琼掌控军队的人,本来只是找个替代品,不成想居然还是个知兵的大才?
“不敢妄言诓骗大人,整军确实已经完毕,大人可随时检阅。”
汪长源神情平静,显现出强大的自信。
“好,不枉我提拔你,确实有几分本事。检阅就不必了,下去准备接管宫城守备吧,明日就有圣旨下来。”
“喏!”
汪长源领命而退。
“老贼,还有张家两个小贼,嘿嘿,真以为金人一退,老夫就要失势?山长水远,咱们走着瞧!”
目光阴狠望向文德殿与宫城方向,王时雍阴测测,畅快的笑出声。
……
“大人,奸贼在坊市设下米粮铺子,要人拿金银去换,为金贼凑那所谓的十万金开拔饷银。”
“我打听到短短半天时间,已经换了能折算三万斤的银钱。”
“围城的金贼得了消息,贼酋下令犒军,彻夜大宴,围困汴梁的防线全都交给了无耻降军,连辽人都一起分了牛酒狂欢去了。”
“大人,今晚就是突围的绝佳机会。”
王二源风风火火跑来,愤恨而兴奋的汇报消息。
“事不宜迟,传令辛邓两位将军起兵,让张立张用护好帝姬与太后,传虎将军领兵断后,孟仁仲统管匠人,随我一起伺机突围。”
陈冲当机立断下令。
“喏。”
王二源肃声领命。
转眼又嬉笑凑近,“大人,我呢?我干什么?”
“你?”
陈冲虚眼看着王二源,沉吟不语。
“对,大人你把我忘了!侦测金贼动静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如让我统领亲卫,为大人开路可好?”
王二源舔着脸自己给自己安排任务。
“我的安危自有亲卫统领,用不着你操心。正好还有千石粮草没有运走,就交给你来负责好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押运粮草劳苦功高,你可要用心做事。”
陈冲貌似严肃的给王二源安排任务。
“大人,押运粮草这……”
王二源笑脸不见,满是抗拒。
“怎么,觉得粮草不重要,还是觉得委屈你了,让你王都头大材小用了?”
陈冲眯眼,目光危险。
“不,大人的安排正和我心意,我这就去!”
一个激灵,王二源撒腿就跑。
全军上下皆知隐皇子的事情,他王二源居功至伟,哪还敢跟陈冲讨价还价。
“哼,皮猴欠收拾。”
笑骂一声,陈冲收了桌上的卷宗舆图,略作沉思,亲自去请赵福金跟孟氏两个皇室女人,向她们说明情况。
是夜,天公作美,月隐星稀。
远处的金人营寨灯火通明,粗狂的高歌欢呼,伴随浓郁的酒肉想起飘荡开来。
属于金人的狂欢正浓烈。
伴随着女子强颜欢笑的逢迎,间杂着此起彼伏的绝望凄厉惨叫。
远远观望,已经能够想想,金人的狂欢到底伴随着怎样的侮辱跟血腥。
漆黑的夜色下。
辛从忠跟邓宗弼并肩而立,注视着远处的营寨,目光冒火。
手中的刀剑不自觉的用力握紧。
两人身后,各有一军人马抽刀在握,抿嘴咬牙,令行禁止,如同酝酿爆发的火山,寂静无声。
直到某一刻,健步如飞的斥候飞奔而至。
“大人有令,攻!”
“喏!”
邓宗弼咧嘴应诺,双股剑照出寒光,振臂领军,直扑金人营寨。
“随我杀敌!”
辛从忠抽刀在手,沉喝一声,领军环线而进,往金人营寨侧门而去。
摸黑夜袭,骄纵之心早已经在几个月的围城中膨胀到没了边沿的金人,直到虎袭而至的邓宗弼摸掉了哨塔警戒,推倒了鹿角营门,都没有做出反击。
狂欢的噪音,女子被折辱而死的凄厉哀鸣,掩盖了奇袭的杀戮。
汴梁西北,陈冲静静等候着消息,目光炯炯,看向远天深沉浓重的黑暗。
不远处,正是守备薄弱,士气全无,就连灯火都黯淡的叛军防线。
灯火通明的金人大营中充斥着狂欢的喧闹。
多日来只能看高层酒池肉林,走马游花,享用源源不绝的宋人女子。
甚至将宋朝皇帝的妃子亲族女眷玩虐致死,夜夜新郎,日日宣淫,只能听着看着,偶尔能得到一些残羹冷炙,快被玩死的女子解火。
早就憋的快要怨气冲天的下层金兵,心里的思乡之情交织着对高层将领的羡慕妒忌恨。
一个个都快成要炸开的火山了。
眼看军中继续的不满就要爆发出来,终于在今天,英明仁慈的大帅慷慨赏赐,将收拢在木寨之中的宋人女子全部下发,配给全军享用。
数万美妙的宋人女子之中,甚至惊喜的还有不少本来只有猛安以上的将领才能享用的官宦人家妻女。
再加赐每人酒三合,肉一斤,烫饼饱食不限。
金人营地中,所有金兵都三呼英武,饮酒吃肉,亵玩女子,疯狂欢呼,肆意放纵。
就连辽人降兵,都减半赐下了酒肉,只是女子只分到了不到三千,狼多肉少罢了。
但并不影响这一场迟来的胜利享受,疯狂的放纵狂欢。
唯一被排斥在外,享受不到半点好处,还要接替金人跟辽人,在防线上执守的宋人降奴,承受着最大的讽刺跟伤害。
吃酒喝肉没有份,说不定妻女还在被蹂躏。
遥望狂欢的金人营寨,晚风中充斥着燥热的鬼哭狼嚎,执守在包围汴梁防线上的宋人,被蔑称为降奴的他们,毫无士气,甚至怨言四起。
但没有人在乎。
亡国之人,支配为奴为婢,被任意安排,肆意索取,随意蹂躏。
刘家寺中。
形同野兽的狂欢在逐渐癫狂。
美酒迷乱了神智,释放了金兵压抑多时的兽性,肉食烫饼充沛了力量,让他们有足够的粗野,撕扯着女子狂暴的宣泄积压欲火。
兽性狂乱的金人辽人太多,不堪折辱蹂躏的女子太少,凄厉绝望的惨叫此起彼伏,引来更加躁动的狂笑。
不堪蹂躏的女人不断绝望的死亡,血腥最先从辽人的营地传开,飞速在所有金人辽人的营寨中弥漫。
刘家寺中。
野兽一样的狂欢沸反盈天。
一个接一个死去的女子衣衫褴褛,甚至赤身裸体,狼藉满身,尸陈血泊之中。
但就在一片沸腾的兽行狂欢之中,中军的营垒却紧闭着,没有丝毫动静传出,格格不入的仿佛做了割裂。
“大帅料事如神,果然有逆贼忍不住跳出来找死了!”
“新宋门大营遭遇逆贼攻击。请大帅下令,末将愿领本部兵马剿灭贼众!”
董才大步而来,目漏杀气。
完颜宗望孤身坐在帅位,儿臂粗的牛油大烛将大帐照的通明。
如渊海一般的双眼之中不见波动,完颜宗望目视跪地请命的董才,粗壮的手臂搭在腿上,整个人不动如山,气势凝沉,引而待发。
“只有新宋门大营吗?”
沉声开口,完颜宗望的声音中气十足,目光微动,闪过失望。
他本来预计应该有更多敌人跳出来的。
犒赏全军,将围城以来,严令高压积蓄在挥下心中的怨气一次放纵出来,故意叫兵卒化作野兽宣泄。
全军警戒已经看似完全崩坏。
却只钓出一路敌人。
这不够,远远不够。
民心向赵,即使以屠城做威胁,强行扶张邦昌登基,他却虚与委蛇,连帝王的服袍仪仗都不敢用,更是不入宋帝召见群臣朝议与办公的紫宸殿垂拱殿。
不称朕,只称予,不下圣旨,只做手书,严词拒绝被称为陛下。
可见终于赵宋的人抓不完,杀不绝。
现在却偏放着他给的大好机会,视而不见。
只有一路小虾跳出来。
这是试探吗?
还是说,宋人当真就是口不应心,全是鼠首两端的东西?
完颜宗望心里没有答案,他很失望。
“确实只有新宋门大营一路贼军。如今营寨已经被攻破,营中军将具在欢庆,贼军突袭之下,毫无防备,大帅还请下令,末将……”
董才不无失望的回答,仍然积极请命。
但话没说完就被完颜宗望抬手止住。
“李若水以死抗争,张叔夜转战南北,秦会之孤身一人,仍不改忠诚。宗汝霖在开德连破皇叔十三阵,转战卫南,再破我大军数万,斩我大金勇士数千。”
“更是在大沟河发动奇袭,将我大金西路军后路截断,此刻估计正在赶来汴梁路上,甚至是截断我的退路的途中。”
“宋国不缺忠臣良将,更不缺敢战勇士。”
“若这次不能一举调动汴梁忠宋之臣,将之一网打尽,此次宋亡,必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下一次再来,恐怕就不会有赵佶这样的好帮手,背盟写信给耶律延禧要收留他归附,给大金完美的大义名分了。”
完颜宗望沉声分说,好像是在告诉董才他迟迟不下令的理由,又像在说服自己,继续放任国家勇士被当做诱饵,任由叛军屠戮,以期调动更多潜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敌人。
董才单膝跪地悄悄变成了双膝跪地,腰杆也弯曲了下去,一身杀气消散,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与人相交都讲求交浅言深。
他一个降将,只是赐姓完颜罢了,哪里又资格听完颜宗望说这些透彻了国运前途的事情?
知道的越多,杀头的危险就越大。
董才很明白,他没有资格听这些,哪怕他或许能自己想到,但不能听,也不能表现。
可偏偏,完颜宗望就这么突兀的跟他说了这些。
他一时心里完全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要手我做心腹才跟我说这些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要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了。
董才心思急转。
最后深吸口气,叩首请命。
“请大帅下令,命我绞杀叛贼!”
既然是来请命剿贼,那就坚持到底好了。
不管大帅到底什么心思,我只做我的先锋将军,我不需要有脑子。
“再等等吧。”
“咳咳咳~”
深深看了口头在地的董才一眼,完颜宗望突然咳嗽着,端起茶盏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