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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红白煞(下)

  • 作者:快雪时晴
  • 发布时间:2022-08-01 11:51
  • 字数:5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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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追踪李小姐的尸身吗?”书无晴问拿着罗盘追踪妖气的卓玉衡。

卓玉衡摇头,“下人打扫李小姐的房间太勤快,连根头发都找不到,我没有其他办法。”

书无晴一叹,“可惜,我也只会打杀,其他的不会。”

他们天亮不久便出门,此刻山间薄雾还未消散,晨风吹拂林间竹叶,沙沙作响,文人雅士爱竹,故有“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爱它的不屈气节,也爱它的清雅景致。如果他们不是来这里捉妖,书无晴觉得,这么好的一片竹林,在这里砍几根竹子搭个火架做竹筒饭也不错。

“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难道是吓到那妖怪了?”卓玉衡看着没什么动静的罗盘,皱起眉头,山间明明有妖气残留,但又追不到方向,“难不成我们也得装成个迎亲队伍,这样它才上钩?”

其实不用,书无晴想,若无仇怨,鬼怪伤人多半是为了增进自己的法力,那迎亲队伍若真是被它所害,便是证明它对力量有所渴求,既然有所求,那么他们就有饵。

什么样的饵最好?当然是会冒仙气,但实力又不强横的散修小仙。妖怪吃下去,就如同人吃了根百年老参,大补,味道还很可口——至少比凡人可口。

于是书无晴收敛了法力,又外放出一点仙气,伪装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散仙,找不到作乱的妖精也不要紧,他们可以等它自己来找。

不过书无晴还是顺着卓玉衡的话想了一想,而后忽然失笑,道:“那到时恐怕要卓兄来扮新娘子,否则怎能打妖怪一个措手不及呢?”

卓玉衡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感到一阵恶寒,叫他扮成新娘子?那简直比要他直面妖物还来得可怕。

他正要说话,罗盘忽然有异,卓玉衡低头一看,罗盘指针疯狂转动起来,狂乱而不知方向。

他神色一凛,警惕起来,看一眼书无晴,说:“小心,有东西靠近。”

书无晴一点头,与卓玉衡背对站立,两人望向林中唯一一条道路的两头,道路两边,乃至左右竹林,都有浓雾逼近,那不是山林晨间该有的淡淡白雾,而是一团乳白色的粘稠湿冷的浓雾,就像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网,要把身在其中的人包裹、捕捉、缠绕。

“这雾不对,青天白日起大雾,寻常妖怪做不到。”卓玉衡拿出一把木剑,神色逐渐凝重。

书无晴说:“不是妖,鬼气比妖气更重,是鬼。”

雾里飘起了雨丝。

在极短的时间里从绵绵细雨到大雨倾盆。

“水鬼?”卓玉衡一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水鬼囿于水域,这鬼能离开水源,白日作乱,道行恐怕在我之上,不可小觑。”

书无晴想了一想,估计怎么也得是个厉鬼,偏头望一眼抱着花立在她身边的大力,担心待会儿一个不注意叫大力被那厉鬼吃了,他们是来捉鬼的,可不是来给它送早点的,于是伸手掏出个束口袋,要把大力和茶花一块儿收进去。

这袋子是她自己折腾着炼出来的法器,可大可小,能装有形之躯无形之物,常变作个香囊缀在腰间,被她拿来装些杂物,从前被她拿去典当过,当了三百两,所以有个名字叫做“三百两”。

大力已经乖乖被收入囊中,姜野行却怎么也不肯进去,花叶扒住书无晴的手腕,被雨水浇透的花瓣透出绿意,晶莹高傲,一副贞洁烈女不肯就范的模样。

书无晴不愿与他争执,便随手将花带盆一齐变作个开口银镯戴在腕上,又将“三百两”往腰间一挂,专心面对起已经完全将他们包围的浓雾,雾里已响起诡异的乐声。

是唢呐,声音从前面来,也从后面来。一面吹的是“抬花轿”,一面吹的是“大出殡”。

大雨模糊了视线,浓雾粘稠竟如黑夜一般,不仅没有被雨水打散,还叫人伸手连五指也不见,书无晴和卓玉衡后背靠在一起,两人皆不敢分心,只听着面对他们而来的乐声。

唢呐之声最是热闹,一吹大喜,一吹大悲,喜丧皆宜,又是百乐之王,其声一出,便最是抓人心神,震人心魄,再无其他可与之争锋。此刻出现在这静到落针可闻的竹林间,却处处声声都溢满诡异。

都说乐声含情,乃是因为吹奏之人以情入乐的缘故,可是这天底下最热闹最折人心神的黄铜唢呐,热闹里浮着一层虚无缥缈的阴寒,喜庆中含着一股吊诡,哀乐中充斥着实实在在的酸腐死气。

前后忽然出现了人影,前面是一队大红的送亲队伍,个个人影皆身着正红,为首的媒婆、抬轿的轿夫、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乐师,他们脸色皆青白如死人一般,不过或许……他们本就是呢?他们含着一抹僵硬的微笑,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规矩地前进着,仿佛一队玩偶在跟着丝线上演生前的故事。

后面是一队送葬的队伍,人人皆披麻戴孝,一身缟素,面色青黑,脸上没有眼珠,大睁着空洞的黑红眼眶,直直地朝他们行来,为首的白影端着一盘半腐的眼珠,劳忙在左右向天挥洒纸钱,他们身后八个白影面容惊恐僵硬,身躯笔直地抬着一口黑木棺材前行,打幡人挥杆摇幡,白幡便在雾中时隐时现,似乎与这大雾融为一体。

他们好像是踩在雾上行走,软绵绵的,悄无声息,除了唢呐,再没有其他声音。

欢欢喜喜的、凄凉哀怨的乐声越来越近,漫天飘洒的纸钱也越来越近,阴风一吹,滚到卓玉衡脚下。

卓玉衡闭眼执剑,捻指捏符,口中念动咒语,手上引燃了符纸,“莫要轻举妄动,此刻我们已在阵眼之中。”

“以力强行破阵眼不可吗?”书无晴不解。

“不可。”卓玉衡落了一滴冷汗,分神回道:“这是红白煞,生门亦是死门,一旦入阵,阵眼就是我们。”

经卓玉衡提醒,书无晴便定神等着那媒婆和抬花轿的一干人等行来,她从前自恃法力强横,并不于奇门遁甲上多钻研,故而也仅是能看出他们被定在死门之中,红白煞倒是略听过一些,形成的条件之复杂苛刻不是普通风水格局可成,鬼成煞也不可与寻常厉鬼同日而语,她若是单枪匹马倒是不必如此忌惮,破阵毁山,诛鬼灭煞,找到源头即可,但卓玉衡到底是人身,恐怕强来会伤了他。

而且,若是此刻强行破阵,只怕也见不到那只煞了。

前后两支队伍不紧不慢地行至近前,卓玉衡和书无晴后背已经贴在一起,两人退无可退。

惊恐的脸、微笑的脸,一红一白两支队伍,不可转圜一般,贴着他们,穿透了彼此。

被围住的两人就像被卷入湖底暗流,身处漩涡之中,涡流将他们卷入中心,以一种不可逆转之势,邀请他们参加这场红白喜事。

咚。

咚。

咚。

锣鼓的声音围绕着他们。

花轿里满目红色,刺得人眼睛疼,凤冠霞帔沉重,衣裳仿佛浸了水一般,冰冷的紧贴着温热的身躯,沁了水的凤凰绣纹扭曲着附在红衣上,金线绣的眼睛里叫嚣着古怪的得意。

棺木中一片漆黑,又湿又冷,底下一片冰凉,似乎是什么粘腻液体,贴在后背让人遍体生寒,仿佛要把身后的一整块皮肉吞噬,弥漫的腐臭味浓得叫人心慌。

棺材和花轿,多了两个人,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丝,依旧稳稳抬着“新娘”和“死尸”,向迷雾深处走去。

忍了。卓玉衡捏紧木剑,空出一只手捏住鼻子,心中狂念清心咒,生生遏制住破开棺木的冲动。

忍不了,凤冠太重了。书无晴扬手打掉凤冠,任由那沉重如铁的东西掉在轿中角落,这才感觉自己的脖子轻松起来,那东西太沉,戴着她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她头上还有钗簪步摇那一整套东西。

她伸手撩帘往外一瞧,正对上帘外一个披麻戴孝的“人”,转头睁着空洞的眼眶朝她望来,那眼眶里面早已干涸了血迹,暗红的血液发黑,腐肉里面有几只白生生的蛆虫翻滚扭动,半个身子扎在腐肉里,半个身子也好奇地随着“人”的视线朝她探出尖尖的头。

“……”

书无晴一扯轿帘,将红布拉上。

没看到卓玉衡,但愿他没事。

“怎么,觉得恶心了?”腕子上银镯忽然一闪,发出了低沉又轻快的声音,尾音里带着欢快的恶毒笑意。

书无晴低头扫一眼镯子,上面刻的山茶图案栩栩如生,事不关己地兀自盛放着,娇艳无比,她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触到冰凉纹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很快又挪开,她说:“你看不见,当然不觉得。”

镯子发出一声哼笑,很是不以为然,“这些脏东西我见惯了,倒是无晴仙上,杀这些东西不过是挥挥手,竟然肯纡尊降贵与之同行,怕是受委屈了。”

书无晴虽然是觉得眼睛受了刺激,但也说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反而担心起卓玉衡来,拧眉叹道:“我于奇门八卦五行术数上不精,但听师父说过红白双煞复杂难解,成煞后不在旱魃之下,这里又恰好遇到一场婚嫁队伍经过,估计那只煞已经很厉害了。”

“呵,不过是风水格局稀奇了一点罢了。”姜野行嗤道,“生门对死门,吉星对凶星,五行相克,金火冲撞,土地化煞,所以格局又冲又克又死又生,那道士的道家术法用不了了,你的后天法力也被限制,可你既然连我都杀得,这点小事还解决不了么?”

书无晴闻言有些意外,道:“你竟还懂这些?”

姜野行轻哼,“你以为我这七百年也是白活的么?若是你当真害怕,将那凤凰骨拔了,我替你杀了这小鬼。”

书无晴失笑,摇头道:“也是,厉鬼化煞在你面前也不过如此,估计没有什么比煞气化身的你还要难对付了,不过眼下我应该可以应付,凤凰骨还是不能拔的。”

姜野行恼了,便不再搭理她。

书无晴坐在轿中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了下来,一直被反复吹奏的那曲“抬花轿”也戛然而止,外头媒婆撩起轿帘,笑脸像是缝在嘴上一般,目光呆滞,只是按部就班地朝书无晴伸手。

花轿一压,书无晴顺势搭上媒婆的手,弯腰走了出来。

山还是那座山,只是周围的迷雾散了些,大雨戛然而止,面前立着一栋白墙灰瓦挂大红灯笼的宅子,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映着漆黑木门,像两只要吃人的眼睛。

一阵阴风吹过,漆黑木门缓缓打开,露出宅内景象。

放眼望去,内宅宽阔,里面挂着红绸,堂内一个大大的“囍”字,半面朱红半面白,里面立着一个红衣人,周围数十个纸糊的人偶立在堂前,咧开嫣红的嘴角,墨画的眼睛弯弯,满脸诡谲的喜庆,宛如参加喜宴的宾客。

喜堂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静立不动,似在等堂上缺了的“新娘”过去。

书无晴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如果这还能算作是路的话——从门口到大堂,地上铺的竟然不是石砖,而是一口接一口乌木棺材!它们的棺材板连在一起,成了地上的“地砖”,有砖,地下却又浸出了水,堪堪淹没了每一口棺材的棺盖,死水沉静,映不出雾下天光,地下仿佛蒙尘的镜面一般。

书无晴看看喜堂,又看看脚下的“路”,双手交握,真似一个新嫁娘一般,规规矩矩地,迈出了第一步。

脚尖刚触及棺木,只是轻微,极其轻微的一声,堂上众人却似有所感,齐齐转身,所有纸糊的笑脸全数对准了“新娘”,笑面无声,书无晴却好像从他们延展的红色嘴唇、咧到嘴角的如钩笑容里听到桀桀怪笑。

可是她走得气定神闲,好像真是来嫁人的,在这样阴森而诡异的氛围中,她的每一步都踏得很稳,牡丹一般飘逸美丽的发髻上斜插的步摇轻轻碰撞,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动,红色的衣摆在水里浅浅浮动,产生了一股奇异而瑰丽的美感。

她越走越近,就快要走完这段棺木铺就的“路”。

堂上的“宾客”们嘴咧得太开,脸都笑烂了。

新郎回过头来,苍白而瘦弱的脸上挂着堪称儒雅的笑容。只不过这样的笑容也显得可怖,因为他整张脸都发胀发白,宛如一个在水里泡发了的馒头,膨胀,又被拿到太阳底下晒干了,最后发紫、发皱,萎缩。

“新娘。”他咧嘴道。

“水鬼?”她问。

他微笑,没有回答,伸出了手来牵她。

她也微笑,但没有搭手,而是立即跳开,矮身朝方才站立的棺盖上一拍!

棺盖立时被掀飞,露出底下棺材里一个青衣道袍的人来,书无晴伸手一把将他拉了出来,他起身便是毫不犹豫朝着那“新郎”一剑!

“吃我一记惊雷符!”卓玉衡早将符咒串在桃木剑上,此刻见木剑刺穿“新郎”身体,立即松手捏诀催动符咒。

那“新郎”一动不动,惊雷符本该叫他身受雷击,在他身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卓玉衡大惊,一个旋身将身上道袍脱了下来,道袍内面贴满符咒,他一伸手将道袍抛出,道袍将“新郎”兜头盖住,卓玉衡指尖又是一张朱砂黄符,往桃木剑上一贴,桃木剑霎时变成一把闪着银光的利剑,将“新郎”身体穿透!

卓玉衡与书无晴定睛看着,被道袍困住、被剑刺穿的“新郎”像一股烟尘一样委顿落地,身躯消失,却从中窜出数十道黑影,嘲弄他们一般哈哈大笑着,飞快钻入了堂前的满地棺木中!

“糟了!我的道法在这里都不起作用!”卓玉衡反身挡住书无晴,一双凤眼警惕地望着堂前飞起的棺材板,那些邪煞钻入了死尸的躯体之中,马上就要起来了!

他急切地回头想要叫书无晴离开,还没来得及回头,突觉颈上一痛,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那就交给我吧。”

书无晴顺手接住他软倒的身体,把他装进“三百两”内,她动作很快,但再抬头时,所有的棺木都已大开,一堆浑身青紫、满面黑气的“人”已经站在她面前,几乎脸贴脸。

书无晴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要快,几乎是看到影子的瞬间,手上拳头已经带着法力挥了出去。

“人”也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手脚、躯干、脑袋里都溅出红红白白的血液、尸液或者脑浆。

可是他很快又站了起来,控制着已经扭曲破碎的肢体,摇摇晃晃的朝书无晴走来。

书无晴赤手空拳,但挥出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都带着她的法力,虽然“敌人”的数量很多,但她确信不会杀死她,可是她就这样,即使打烂了这些“人”的身体,也杀不死他们。

而且这些煞很聪明,它们还会脱离身体,围成一团来咬住书无晴的手脚,让她行动受制,或是一些明着进攻,一些趁机暗地偷袭,书无晴一时不察,手上差点被啃下一块肉。

书无晴挥拳打掉一个“新娘”的头颅,腕子上的银镯几乎被飞溅的黑血浇透,她皱眉,看着天上地下、前后左右,源源不断扑过来的煞和“人”,觉得实在麻烦,没有趁手的法器——既然如此,就拽出来一个一个杀。

厉鬼化红白煞,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它们虽然不惧人间道法,但仍然有先天传承克制,或者,只要法力足够强悍,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握紧拳头,拽住一个“人”,劈开身体,从中拽出一团黑影来,一拳挥下!

“啊啊啊啊啊——”

她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那惨叫声也很尖利,刺耳到对得起它飞快消散的速度。书无晴抿着唇,将它们从那些死尸身体里一个个拽出来杀死,一时间惨叫不断,只有她手上流转的法力散发的金光颜色更深,法力似乎比之前的更精纯,甚至可以称得上凶悍。

等她杀光院内的煞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是血,不止一双拳头,连脸上也溅了黑血,一道长长的血迹从下巴延展到眉梢,竟然为她平添几分清冷之外的狠戾美感。

看起来不像个神仙,倒像个挖人心肝吃人血肉的美艳女鬼。

她环视一周,被她弄坏的尸体七零八落的,铺了一地,简直就像一个恶鬼在这里做下一桩残忍的屠杀,恐怕她是找不到李小姐的尸身了,找到也认不得,她这么想着,在一块棺材板上蹲了下来。

一缕紫气从她背后升起、消散。

院里的水似乎更多了一些,高出原来的位置了,她低头看自己的样子,杀戮之中的她和杀戮之后的她好像没什么区别,面容都是一样平静,平静得几乎冷漠。

她想洗个手,因此看见腕上被血染红的镯子,于是伸手掬了一点水起来,浇在镯子上。

水滴没落在银镯上,因为忽然间书无晴身子一歪,脚下一空,她整个人直直地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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